白加黑

申平

春風沉醉的夜晚，醉醺醺的男人開車送醉醺醺的女人回家。

那時候，抓醉駕還沒那么嚴格。車子一路暢行無阻來到了女人家的樓下。

到家了，你上去吧。男人對女人說。

女人應了一聲，想動，卻動不了，唯有意識還算清醒。

男人說：怎么，難道要我背你上去嗎？男人問，其實他的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女人又應了一聲。

男人把她背在了背上，他真實地感覺到了女人肉體的柔軟和輕盈。男人覺得自己仿佛要燃燒起來。他看看四周，除了幽暗的燈光，一切都在睡著。男人松了口氣，開始按照女人的指引往前行走。

男人希望樓里沒有電梯，果然樓里就沒有電梯；男人希望女人住在高層，她果然就住在八樓；男人希望女人再跟自己親密一些，女人果然就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一時間，樓道里除了沉重的腳步聲，就是沉重的呼吸聲了。

這情景，男人曾經幻想過多次。背上的女人，他心儀已久。女人從外省來闖南方，男人也從外省來闖南方，從事的都是新聞行當。他們惺惺相惜，互相欽佩，短短幾年，他們已經成為這個城市的文化名人。他們經常一起出現在公眾場合，經常被人說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遺憾的是男人已有家室，而女人卻離婚獨居。

不知怎么八樓就到了。男人放下女人，站在那里喘氣。不知道是因為累還是激動，他喘息的速度很快，聲音很響。女人扶著墻，掏出鑰匙開了門，她對男人擺了擺頭，意思是進去坐吧。男人不失時機再次扶住女人。女人的身體歪歪斜斜，就像一根面條。但是她還知道開燈，還掙扎著要去給男人倒水，但是她剛邁兩步就栽倒了。

男人上前把女人抱起來，把她仰面放在床上。現在，女人在他面前一覽無余，他立刻被女人的美艷震撼了；迷離的雙眼、張開的紅唇、波濤起伏的胸脯、膚如凝脂的大腿……一個聲音在男人的耳邊說：還等什么，還不快撲上去！男人剛想來一個魚躍，另一個聲音卻又在耳邊響起：你是有老婆的人，不能亂來啊！再說，人家現在是迷糊狀態，你不能乘人之危啊！

男人站在床前，思想斗爭了足足5分鐘，最后還是選擇離開。他在關門的時候，隱約聽見了女人的一聲嘆息。

一晃，事情過去了七八年，男人女人都已人過中年。這時他們已經不在一個單位。不知為什么，男人對那段往事常有一種不打自招的沖動。

這天，朋友聚會，人人都在講黃段子。大家邊笑邊喝酒，男人就乘著酒興說：我來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吧。這個故事本來應該很黃，但是到了該黃的地方卻戛然而止了，故事的主人公是……

男人說到這里，發現女人好像看了他一眼。他的舌頭立即拐彎，使用了第三人稱。他繪聲繪色地講述了那個發生在春夜里的故事。他在結尾的時候說：當時，那個男人很強壯，女人也很肥沃，說到底他們都很需要；可是男人卻選擇了放棄，事后這個男人一直都在后悔……

眾人聽罷便狂笑起來：這個男人也太一本正經了，純粹是個傻蛋！

不，我認為這是純真的、絕版的友誼，值得大力提倡。也有人這么說。

兩伙人開始爭論，爭得面紅耳赤。

男人的眼睛就看著女人，想聽聽她的意見，要知道，他們之間一直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女人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在裝傻，還是為了掩飾，反正她說：我覺得你們不要把這件事說復雜了，什么道德啊情操啊，其實事情再簡單不過……

女人說到這里停下來，兩眼看著男人。眾人便催她快說。

女人嘆了口氣說：這個男人吧，我認為他只不過是個陽痿患者！至少當時是。

眾人就放肆地爆笑，紛紛說女人高見，真是高見。

只有男人沒有笑，他覺得眼前一陣發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