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壺：千錘百煉之美

即使是下雨，廣州的恩寧路也很熱鬧，來往行人熙熙攘攘。與這些吵鬧形成對比的，是恩寧路與蓬萊路交叉口的一間銅壺小店。“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敲打聲中，伍國強(qiáng)和吳師傅這對表兄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的世界在一塊銅板，一把鐵錘間慢慢鋪陳開來。

捶打十幾萬次做一把銅壺，伍國強(qiáng)付出的夠多，他對每一把都倍加愛惜。他更明白，付出的目的是追求更好，所以就算前功盡棄，也不容忍銅壺有一點(diǎn)瑕疵。他說完美是一種極致，對自己夠苛刻，不妥協(xié)不退縮，即可觸及。

一塊銅板，一把銅壺

我駐足在玲瑯滿目的銅壺銅碗展架前，若不是親眼所見，很難相信眼前金光閃閃的銅壺、銅碗、銅杯子，是用錘子一個個敲打出來的。它觀賞價值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其自身的用途。

“這些壺太普通了，這邊才是精品。”伍國強(qiáng)指著我眼前的銅壺說，這些銅壺都是焊接的，沒有技術(shù)含量。而靠近門口的玻璃柜里，才是他們所做銅壺的精品。

門口的玻璃展柜上寫著“非遺銅壺展示”。玻璃柜內(nèi)，一把把銅壺，都有著長長的壺把手，如一根根竹子，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凸凹有致，與整個銅壺渾然天成，是一個近乎完美的整體。“這是一大塊銅板打制而成的，與其他的焊接銅壺不一樣。”

若不是伍國強(qiáng)師傅講述，我無法相信，做銅壺不僅考驗手藝，更考研匠人的耐心。先要將剪好的銅板放在鐵砧上進(jìn)行捶打，在打制成壺的基本形狀后進(jìn)行不斷修剪，反復(fù)捶打直至銅器成型。最后，還要用鋼錘修飾拋光。從銅板到銅壺，要經(jīng)過5個階段，數(shù)十萬甚至上百萬次的捶打。

伍國強(qiáng)和吳師傅，不止一次回答顧客的一句疑問：“你們的銅壺與別人家的有什么不同？”他們的回答是，這是真正用一塊銅板純手工打造的。這句話看似平常，實(shí)則透露著一種底氣。

不容忍瑕疵，追求完美

吳師傅給我看了三四種壺，每一把都毫無瑕疵。“你們看著它外觀很漂亮，卻不一定了解，制作過程的艱難。”一個塑料盆內(nèi)，橫七豎八放著三四個已是半成品的銅壺，五六個已經(jīng)做好的壺蓋。要不是吳師傅說，這些都是因為有瑕疵淘汰掉的，我還以為這是些半成品。

吳師傅拿出壺蓋，有的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裂痕，有的從背面看，才發(fā)現(xiàn)有透光的裂痕。若不是他指出來，作為旁觀者，我看不出這些瑕疵。他說純手工打銅與金銀器有著很大區(qū)別，金銀器打壞掉了可以熔掉再打。而銅則不行，反復(fù)捶打后的銅，由于分子改變而變脆，失去了韌性，不適合再打。所以這些打壞的壺身和壺蓋，就只能廢棄。

在他們眼里，一把好的銅壺，不僅外觀上要完美，用起來也要無可挑剔。說著，吳師傅端過來一盆水，分別給展柜里三四把銅壺灌滿水。待盆里的水不晃動后，他提起銅壺往盆里倒水，從壺口流出的水柱注入水盆里時，水平如鏡，沒有一絲波紋。吳師傅說最美妙的地方在于，倒水過程中就算隨時停止，壺嘴也不會多流出一滴水。

“很多時候，你光驚訝于某一件手藝，卻不一定了解手藝人的付出。”臨近采訪結(jié)束的時候，伍國強(qiáng)和吳師傅給我看他們粗糙皸裂的雙手，笑著說，以后要是看到手藝人做東西，先看他的雙手，就知道是不是花架子。

“別問下一個精品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用了半輩子時間鍛打銅壺的伍國強(qiáng)和吳師傅，至今不敢保證下一把銅壺就會成為精品，因為不知道哪一錘子下去，就破壞了之前半年甚至一年的所有努力。他們追求的極致，不僅是苛求技藝，更是苛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