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作東

1936年春至1937年夏,在小興安嶺密林深處,東北抗日聯軍創建了政治軍事學校。此時,東北人民抗日武裝各部按照《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的要求,一律整編為東北抗日聯軍。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是在抗日戰爭中,東北抗日聯軍發展時期創辦的一所培養抗聯軍政干部的正規學校,為適應抗戰需要培養造就了一批軍事和政治干部,在東北抗日聯軍的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目前關于這所學校的詳細情況人們了解甚少,公開發表的一些文章的敘述中存在許多不一致的地方。現根據東北抗聯的有關史料,將這座學校的情況整理如下。
學校的建立
從1936年開始,東北地區各抗日武裝陸續整編為東北抗聯,第一、二、三、六、七等軍是在共產黨領導的反日游擊隊基礎上建立的,第四、五兩軍是在王德林的救國軍、李杜的抗日自衛軍余部的基礎上建立的,第八、九、十、十一軍是在農民起義軍、義勇軍余部和抗日山林隊的基礎上建立的。在抗聯發展時期,中下級軍官的文化水平和政治軍事素質普遍偏低,迫切需要建立一座學校來提高抗聯干部的文化水平和政治軍事素質,提高東北抗聯的戰斗力。在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趙尚志和第六軍軍長夏云杰等倡導下,東北抗聯政治軍事學校在伊春成立,學校地址最初在伊春河畔(現伊春北山公園內),由于敵人對小興安嶺根據地的進犯,后遷到烏敏河畔和翠巒河畔一個叫“老營盤”的地方。另外,東北抗聯第三軍還有一座電訊學校,開始階段在鐵驪縣巴蘭河畔的張木營子,1936年底遷到伊春與抗聯政治軍事學校合并。
東北抗聯政治軍事學校成立以后,名稱也是幾經改變。1936年1月25日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軍政擴大聯席會議決議中指出:“為了教育和養成大批軍政干部,設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政治軍官學校。”這是該軍校最初定的名稱。1936年5月4日趙尚志致信三軍四師師長郝貴林、政治部主任金策:“最近聯合軍司令部政治部之政治軍事學校已經開設,第一期試驗性的。”該校第一期開學時校名是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政治軍事學校。雖然1936年2月20日《東北抗日聯軍統一軍隊建制宣言》就發表了,但是東北各抗日武裝部隊是陸續整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的。其中,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于1936年8月1日正式改名為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軍,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六軍于1936年9月正式改名為東北抗日聯軍第六軍。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政治軍事學校改名為東北抗聯政治軍事學校的時間大約在1936年7月前后,第一期學員于1936年7月份畢業時,所發的畢業證署名為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1936年9月制定的《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臨時簡章草案》中確定:“本校系孕育于數年來東北武裝民族革命戰爭中,而其產母則為東北抗日聯軍,故定名為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
東北抗聯政治軍事學校設校長1人,副校長1人,教育長1人,總務主任1人,俱樂部主任1人,教官若干人。據“反日聯合軍軍政擴大聯席會議”決定記載,“校長趙尚志,副校長李華堂,教育長李兆麟”。趙尚志當時任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總指揮(后改任北滿抗聯總司令);李華堂是東北民眾反日聯合軍副總指揮,后任抗聯第九軍軍長;李兆麟任北滿抗聯總政治部主任、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六軍政治部主任。他們3個人都身擔重任,因此學校的日常工作由代理教育長、政治教官侯啟剛負責,侯擔任過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八軍政治部主任。1936年9月馮群(馮仲云)任學校教育長。馮仲云當時是中共北滿臨時省委書記、第三軍政治部主任,也是身兼要職,學校教育長工作還是由代理教育長侯啟剛負責。總務主任由三、六軍湯旺河總留守處處長李靖宇兼任。
校長趙尚志作為黃埔軍校四期的學生,深知辦好這所學校對抗聯作用有多大,所以對學校的重大事情和主要工作都是親力親為,對學校的創辦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趙尚志是“反日聯合軍軍政擴大聯席會議”發起人之一,被推舉為“北滿抗日司令部總司令”,他組織和參與了會議決議的起草和討論。在這個決議中,確定了建立軍校和領導的人選問題。趙尚志親自部署和簽發命令,派李兆麟率部武裝占領了湯旺河溝里為后方基地,為創辦軍校創造了條件。趙尚志簽發了《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臨時簡章(草案)》和《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各種紀律詳則草案》,對學校的宗旨、教學內容、課程、教學時間以及學校的各種紀律都有具體規定。同時他還親自主持制定了《軍事教育綱領》,規定了軍事課的教育目的、原則和具體要求。趙尚志親自過問、組織和調派教官和學員事宜,如給三軍四師領導寫信,指示其與吉東特委商談派選教官事宜;又如派李兆麟為第一任教育長,派于保合為第三軍電訊學校校長,創辦了三軍電訊學校,后與政治軍事學校合并。以上事實說明,趙尚志對軍校的建設和組織是有很大貢獻的。
學校的教學
東北抗聯政治軍事學校共舉辦三期。學校學制分長短兩種,長期班6個月,短期班3個月。第一期教官為侯啟剛和張德,第二期教官為侯啟剛、張德和張文廉,第三期由于抗聯第三軍電訊學校并入,教官數量增加至侯啟剛、張德、雷炎、于保合和王玉升。侯啟剛主講政治課和統一戰線課;張德主講政治經濟學和軍事學;張文廉是學校秘書兼職教官,主講文化課和地形學;雷炎是學校的俱樂部主任,也是兼職教官;于保合是原電訊學校的校長,主講無線電和電臺報務。
《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臨時簡章草案》中對教育課程做出規定:“本校為培養進步的革命的政治、軍事干部起見,在政治課程上授以革命的國際與國內政治常識,革命的政治、經濟、社會等科學,革命的戰略與戰術等。而于軍事學,除進步的軍事知識外,尤于目前之實際游擊戰爭科學,有所教授。”學校教官張德、于保合以及學員王明貴在回憶錄中回憶:軍校的教學內容包括政治課、軍事課、文化科三類,電訊班學員增加電信技術課。
政治課主要講政治經濟學常識、中國近代史和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和策略。軍事課是學校的教學重點,校長趙尚志親自主持制定了《軍事教育綱領》,規定了軍事課的教育目的、宗旨、原則和要求。其要點如下:“教育目的:在促進革命斗爭中的軍隊作戰基礎上,達到以迅速敏捷行動消滅敵人,或避免意外的損失與犧牲為目的。”“教育要旨:養成戰斗員在戰場上的各種戰斗技能及技術敏活的、自動的各種戰斗動作及戰斗有關系的一切勤務(陣中勤務)。同時養成干部人員作戰指揮和統率能力。尤在于適合游擊運動的斗爭要求及其特長,并養成正規軍的一般基礎。”“教育原則:采用革命軍事教育原理為根據,完全用啟發自動性,多用示范和解釋。在東北抗日聯軍沒有規定出統一的陸軍各兵種操典情況下,采用一般軍隊的教育的原則、方法。”“兵種操練:分基本教練、應用教練、技術教練。在軍事教育上,一般要注意建立步兵教育基礎,騎兵部隊的特殊教育,須有最低限度的進行。”“教育要求:根據抗聯部隊的特殊性——正規軍的形態基礎,游擊隊的斗爭生活,軍事教育要注重實際效用,把常識與斗爭經驗教訓連貫起來,除卻形式主義。軍事課還包括出操(隊列、口令)、緊急集合、行軍、射擊、拼刺等方面的軍事技能訓練。文化課的教學主要針對抗聯干部的文化水平較低,把識字與寫字作為重要的內容,學員每天必須學會35個漢字,教官要求每個學員上午學的漢字晚上要在黑板上默寫出來。通過文化課的學習,大多數學員達到可以寫信、讀寫軍事命令和看懂文件的水平。電信技術課包括電工學、無線電常識和電報機原理,收發報練習、國際電語練習等,讓學員掌握電臺使用和修理技能。”
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建立在小興安嶺的抗聯密營里,學員們學習和生活環境非常艱苦,沒有正規建筑的房屋做教室,學員們只能在光線不足的半地窨子房屋里堅持上課。沒有黑板和粉筆,學員們用刀將大塊的木板砍平,用小塊木炭在木板上寫字、畫簡易地圖。板上寫滿字后,抬到大河邊刷洗干凈,曬干后再寫字。沒有紙和筆,學員們用白樺樹皮當紙、木炭當筆,用小木棍在河邊的沙灘練習寫字、畫地圖。學員們平時只吃玉米面、橡子面窩窩頭和咸菜度日,時常斷糧,以山野菜、山野果充饑。但學員們的精神生活都特別充實。在學習之余,學校俱樂部時常開展文體活動,組織學員踢足球、唱歌、講革命故事、編演短小的抗戰戲劇,鼓舞抗聯戰士們的斗志。
學校的教官不僅是抗聯中的知識分子,還是擔任過軍、師、團政治軍事主官,有實戰經驗的軍官。
代理教育長兼政治教官侯啟剛是抗聯為數不多的理論家,曾就讀上海華中大學。1936年3月8日,侯啟剛被派往東北人民革命軍第八軍(即“雙龍”隊汪雅臣部,后改編為東北抗聯第十軍)任軍政治部主任,是軍長汪雅臣入黨介紹人。侯啟剛在教學過程中相繼寫出《關于統一戰線問題的研究》和《東北反日隊伍的分析及義勇軍改造策略》兩本教材,供教學使用。這兩本教材被編入《東北地區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1937年8月,侯啟剛任三軍三師政治部主任和十一軍政治部主任(沒有到職)。1939年1月14日,北滿抗聯總指揮部作出決議,撤銷侯啟剛三軍三師政治部主任和十一軍政治部主任職務。1939年4月12日,中共北滿省委批準北滿抗聯總指揮部的決議,開除了侯啟剛的黨籍。被開除黨籍的侯啟剛在鐵驪尖山子一帶與三軍三師七團屯墾隊一起活動。在后方密營,侯啟剛一邊養病,一邊寫申訴書。1941年夏,他離開抗聯部隊,進關來到山東解放區,準備去延安找黨中央繼續為自己申訴。他進入山東解放區后正趕上山東肅反審干,侯啟剛被一個女人誣告與其有不正當男女關系,進而被誣陷為日本特務。侯啟剛因不堪其辱,自縊身亡,時年34歲。
張德又名陳維哲,1935年畢業于蘇聯東方大學,抗聯軍政學校停辦后,任第三軍七師政治部主任。1938年隨部隊進入蘇聯后被遣送新疆,任盛世才政府財政廳長,后被捕入獄。1942年出獄后脫離了黨組織,1953年重新入黨,1954年任錦州市中心醫院副院長,1988年6月30日病逝。
張文廉畢業于北平第17中學,1935年加入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先后任學校秘書兼教官,三軍軍部秘書,軍政治部宣傳科長,三肇地區工委書記,1940年冬被日軍殺害。
雷炎畢業齊齊哈爾省立第一中學,擔任過海倫縣黨支部書記,領導建立海倫抗日游擊隊。1936年3月,雷炎擔任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留守團政治部主任。同年秋,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改編為東北抗日聯軍第三軍,雷炎先后擔任五師、九師參謀長和九師政治部主任等職。1936年末至1937年初,雷炎任政治軍事學校俱樂部主任兼教官。1939年初,雷炎任抗聯第四支隊隊長,率領70多名騎兵路經綏化四方臺附近的李老卓屯宿營,第二天被漢奸告密,700多日偽軍重重包圍了李老卓屯。雷炎率領部隊打死100多敵人,在突圍中不幸負重傷。當他們沖出了包圍圈來到西泥河的時候,雷炎因流血過多而犧牲,年僅28歲。
于保合1934年1月被派往蘇聯莫斯科軍事電訊學校學習無線電技術,當時他剛滿20歲,是吉林市江北區的團委書記。回國后創建了抗聯第三軍電訊學校,任校長。1939年他再度去蘇聯學習。建國后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空軍司令部通訊處副處長,軍委總軍械部雷達局副局長,成為解放軍首屈一指的通訊專家。1956年以副師級的級別被授予上校軍銜。
王玉升又名紀漢卿,是珠河抗日游擊隊13名創始人之一,曾任第三軍三師師長,因一次違紀受處分到軍校任軍事教員,1937年2月任三軍留守團連長,同年夏在攻打蘿北老道溝金礦戰斗中身負重傷犧牲。
學校總務主任李靖宇后來任3軍軍法處長、代理參謀長,1938年6月受組織派遣擔任蘇聯遠東軍區沈陽情報組織部長。李靖宇在沈陽以開商店、辦工廠為掩護,積極發展地下工作人員,搜集了大量有關日偽的政治、經濟、軍事情報。1945年8月東北光復后,馮仲云到沈陽擔任蘇軍沈陽衛戍司令部副司令,李靖宇協助馮仲云參加政權接收工作。11月,李靖宇陪同馮仲云歡送抗聯的朝鮮戰友回國,在返回途中不幸遭遇車禍,身受重傷住進醫院。馮仲云回哈爾濱之前,囑咐李靖宇傷好之后就回哈爾濱,要多加小心,因為其身份已公開。不久國民黨接管沈陽,受傷住院的李靖宇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據教官張德、于保合和學員王明貴(六軍三師八團團長)等人撰寫的回憶錄表明,學校共舉辦了三期,第一期大約50人,第二期和第三期大約各100人。學員分軍官班和學生班。軍官班學員的來源以第三、六軍的干部為主,部分來自九、十一軍,入校前級別是連級以上。六軍參加學習的學員最多,如師長馬德山,師政治部主任吳玉光、徐光海、張興德,團長黃龍濟、李鳳林,團政治部主任尹世昌,軍需官趙相國,副官曹玉魁,軍長夏云杰警衛員林國興。三軍的學員有三軍五師代師長王德富,三師政治部主任吳景才,團長宋喜斌,軍政治部宣傳科長高吉良,三師二團保安隊長張鳳歧等。十一軍參加學習的有軍長祁致中、政治部主任金正國等。學生班是具有中等學歷的學生。電訊班有9名學員,全部來自三軍、六軍和十一軍
學校的管理
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不同于抗聯其他部隊辦的隨營學校和培訓班,還在于它制定了嚴格的招生、考試和管理制度。1936年9月10日制定的《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臨時簡章草案》中后附招學簡章。對入學資格規定:“凡在民族革命戰爭中有相當戰斗歷史,真正為抗日救國者,不論是否識字及文化程度高低,經聯軍各軍及反日部隊領導機關簽名派送,經本校批準者,皆得入軍官班。凡具有中等學歷,經本校考試或抗日救國會代為考試而認為合格者,皆得入本校學生班。”
在《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臨時簡章草案》后附招學簡章中還規定入校有6道試題:1、滿洲國所行的教育是什么教育?2、滿洲國究竟是不是一個獨立國家?3、日本會永遠統治東北到底嗎?4、國民黨為什么賣國?5、東北青年的出路是什么?6、東北抗日聯軍有幾個軍?都在什么地方活動?
學校制定了《東北抗日聯軍政治軍事學校各種紀律詳則草案》。《紀(轉37頁)(接21頁)律草案》的落款時間為1936年,沒有具體日期。而《紀律草案》的發布人是校長趙尚志、副校長李華堂、教育長馮群(馮仲云)。《紀律草案》規定懲罰總則分六種,包括開除校外、解除武裝處罰勞役、舉槍立正、處罰勤務、徒手立正、口頭警告。紀律詳則規定包括:關于軍紀、風紀紀律條例,關于軍禮紀律條例,關于值班勤務紀律條例,關于武裝保存紀律條例,關于弄槍走火紀律條例,關于公發公有物品保存紀律條例,關于授課時間紀律條例,關于內外勤務紀律條例,關于其他日常生活紀律條例,關于夜間緊急集合紀律條例。《紀律草案》最后指出:“以上所規定各項處分條例,當然不止于單純處分而已,首先則在于其自覺錯誤根源究在何處,故每于其接受處罰后,尚須申述其受處罰之是否正確,并以后能否改正與覺悟,使同學認為滿意而后止。”至于處罰的時間,《紀律草案》規定:“首先以不耽誤正當課程為標準,因而時間至多者,不能超過兩小時。”
學員畢業時,學校舉行畢業考試。畢業考試采用口試方式,每人單獨回答。考試合格者軍校發畢業證書。第一期學員的畢業證是由秘書兼教官張文廉刻印的,印有紅旗和五角星圖案。第二期畢業證書是張文廉用油印機套色印成的,字跡工整、大方,上面有校長趙尚志、代理教育長侯啟剛的印章。畢業的學員回到部隊后都擔任了重要的領導職務,大部分犧牲在抗日戰場,只有王明貴(開國少將,黑龍江省軍區副司令員)少數幾個人看到了新中國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