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賈曼遺作電影《藍》的開篇,便一直在誦讀:“你對男孩說,睜開你的眼睛,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亮光,你讓他喊出聲來,說:噢,藍色出現了。噢,藍色起來了。噢,藍色上升了。噢,藍色進來了。”看到劉樹偉的作品《可看見的黑暗》的時候,電影中的聲音又再次出現,仿佛他就是那個睜開眼睛看到藍色的男孩。
《可看見的黑暗》是劉樹偉《藍》三部曲之一,標題受啟發于德里克·賈曼的“藍是可看見的黑暗”,也暗合了劉樹偉曾有過的兩次失明的恐懼經歷。藍在這組主要于夜晚拍攝的照片里反復出現,多是微光在時間里如河流般的匯聚,且仍具有它通常作為憂郁和自由的隱喻。他選取了些許具備不確定性的場景,它們往往連接虛幻空間,可能大海直抵星空,而星空亦可以倒塌。在部分照片里置入了一些現代藝術作品的局部或微小元素,運用類似夢的邏輯為其增添了荒誕感;加入的它們的方式算是不合時宜,但是“今月曾照古時人”,日月星辰等接近恒久的存在高懸于時間長河。現在也不僅僅是現在。而那些原本不能抵達的光線,也為當前的黑暗增添了光亮和隱秘的歡愉。
FOTO:從何時開始你發現自己癡迷于藍色?在這個過程中你經歷了什么?
劉:我對于藍色的癡迷大概在2014年末年達到一種巔峰,當時像個“嗜藍狂魔”般,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都浸在藍里,我的天花板,衣櫥都充斥了藍色,其中80%是自己用Indigo染成的藍色。其實回顧起來,就是2013年到2015年初之間,我是抑郁的,大概我把藍當成了能量涉入來自救。
《藍》三部曲的創作在2015年正式開始也迅速有了產出。我前段時間跟一個藝術家朋友聊到,恰恰我們都在差不多的時間經歷抑郁,也都是通過自己創作新的作品來得到了自我治愈。
FOTO:失明的經歷與你的《藍》三部曲有著怎樣的關聯?目前眼睛的健康狀況如何?
劉:不是失明經歷,只是輕微的眼疾,以及發現自己眼睛上有 4個月牙;但是當時自己諱疾忌醫并開始了失明恐懼和幻想,因為想到德里克·賈曼 在《藍》里說:“藍色是可看見的黑暗”——藍色就是他失明前看到的最后顏色。于是開始了我的藍色時期,而抑郁使得藍變得尤其幽深了。
我現在眼睛非常健康,謝謝你關心和過問。
FOTO:在《可看見的黑暗》中,多數畫面看上去都是潛沉內斂的,像是很私人的夢境一個你用幻想構筑的世界,那么這個世界為在現實世界中的你帶來了什么?
劉:這個幻想的世界滋養了我的現實世界,相當于一種藍消弭另外一種憂郁的藍。我的現實世界里,開始有水盈潤,有光晃動,雖然我這樣又把現實世界說成了幻想世界。
FOTO:從不同時段不同地點所串聯起來的每一種細碎的“藍”中,我感受到的是可看見的而并非黑暗,但雖然是可看見的,卻又是那么一點點微弱的不能看清楚地走不近的,這是否也正是你拍攝這些畫面時所看到的?
劉:麗貝卡索爾尼在《迷路田野指南》里非常準確地解答了藍帶給我們的距離上的感受:“藍色代表了你對自己永遠無法到達的距離的渴望,代表了對藍色世界的渴望…….你在數英里內目光所及的最遠之處的藍色,是遠方的藍色。這種光線并未觸碰到我們,它并沒有一路照射過來,這是一種逸散之光。”
FOTO:很喜歡“三個月亮”這幅,其中隱約可以看到人物,畫面結構很像瑪格利特《神秘的地平線上》,聊聊這幅作品的由來。
劉:這張照片就是呼應我自己眼睛上的4個月亮,這三個都是虛構的月亮,空置一個真實的不表。 而計劃是人物呈現出某種脫離自身的迷離氣質。
FOTO:在Into the blue中,畫面內容變得更具象明亮并開始出現大量人物,這樣是為了與《可看見的黑暗》區分開來嗎?還是對“藍”更加深入的挖掘與探尋?
劉:其實Into The Blue 是第一部分,我離開了日常生活,在旅途中尋找藍,也是尋找自己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記憶,包括自己從未曾去過的地方。
FOTO:《可看見的黑暗》和Into the blue作為《藍》三部曲的其中兩部,它們的關系是怎樣的?是否存在著某一內在聯系,還是完全獨立呈現?
劉:它們是有著聯系的,Into The Blue旅途的盡頭,通往一種藍色的虛空,就是通往《可看見的黑暗》。于是在第二部分里,給我在探尋意識層面的啟發,尋找內在和外在的廣闊性和統一。
FOTO:關于《藍》三部曲的架構你是怎樣來劃分的?另外一部作品的內容更傾向于什么?創作進展如何?
劉:架構的話,是遞進和閃回,就是1、逃離庸常但仍然在真實界,2、開始進入幻想空間,3、回到主體。第三部分,尋找收集人身體上的藍,例如血管構成的藍色河流等等,紅色的血液呈現出某種青色藍色本身也是一件令人著迷的事情。目前第三部分剛剛進展到三分之一,還算順利。但同時我覺得,我已經走出了藍色時期,第三部恰恰需要以一種回溯的視角進行拍攝,跟前兩部的浸入感相比,更多了一種抽離感。
FOTO:你認為自己的性格中有著憂郁的成分嗎? 感覺你在用寫詩的形式為每幅作品命名,倒是和藍佷搭,生活中你也會隨性寫詩嗎?
劉:是個敏感容易憂郁的人。
很多人都會覺得,藍色是詩人的顏色,大概它會很大限度地打開某種感受空間吧。 我的項目也恰恰是在構建這樣的空間。很喜歡在入睡前,在手機上寫詩。也打算在一兩年內整理出小詩集。
FOTO:關于虛空之物,表達很難理解亦很難,很多時候都是靠感覺來填滿,在攝影之外,你的感覺靠什么來填滿呢?詩、書籍還是電影?
劉:我是經常處于一種饑餓狀態的,會希望肆意地攝入各方面的養分,但是因為沒有學過藝術,所以尋找最恰當的攝入物在早期是略微曲折而緩慢的。總的來說,我最少關注的就是攝影,我早期幾乎所有的影像美學滋養全部來源于電影,還有就是文學賦予我頗多想象力,音樂給予我更多的是對于空間的感知。
FOTO:除了《藍》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接下來是否還有其他藝術項目的創作計劃?是關于哪方面的,可否聊聊?
劉:我在藍色時期,是遠離人群的,可以說有3年左右沒有怎么拍人,Into the blue中 開始有旅途中遇到的人。我最近恢復了拍攝人類的熱情,有滿滿的愛,目前有LGBTQ相關項目在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