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緯
歷史或社會不僅呈現于各種宏大敘事之中,同時也存在于無數瑣碎日常的細節里面。這些細節不一定能夠與所謂重大事件掛起鉤來,但是,它們往往能引起眾多社會成員的情感共鳴。
事實上,不止是沃克·埃文斯,在為美國農業安全管理局攝影項目服務的多蘿西婭·蘭格(Dorothea Lange)、瑪麗恩·波斯特·沃科特 (Marion Post Wolcott)、路易絲·羅斯坎(Louise Rosskam)、約翰·瓦尚(John Vachon)、阿瑟·羅思坦 (Arthur Rothstein)、拉塞爾·李(Russell Lee)、卡爾·邁登斯(Carl Mydans)、杰克·德拉諾(Jack Delano)、戈登·帕克斯(Gordon Parks)等許多紀實攝影師的作品中,前前后后、多多少少都出現過“抒情性”的特點。
按照某些教條的理論,我們將紀實攝影作品中的各種對象納入歷史或社會范疇,“生活”被視為這些大范疇的組成單位之一。在此概念下,個別的人物、性格、行為、愿望、狀況無不通向一般,通向一批類似人物的共性,在我看來,這僅僅是初步的涵義,而且也是紀實攝影的局限。照片所展現的細密紋理常常被棄置不顧,許多攝影師和批評家對于如此微妙的意味視而不見,他們往往把照片作為社會、歷史或者意識形態的簡單例證。
但是,“一般”和“共性”并非某種靜態的反映。拍攝對象類型的總結并沒有多少意思,重要的是表明這些類型在特定歷史或社會環境中的具體作用,以及他們的生動體現,這時候,每一種類型就會帶有豐富的信息,照片中的全部內容都有機聯系起來了,并且共同從屬于“歷史”或“社會”的范疇。
每一個人的意愿、沖動、思想、行為都是歷史建構的一部分,作為一種文化動物,人的特殊性在于不斷頑強試圖突破窒息、干涸、單一的生活模式,嚴格地說,人性和生活制造的勃勃生機即是“歷史規律”的一個重要內容。不可否認,歷史或社會始終處于生長變動之中,始終存在巨大的未定之數,始終給人們留下了感受、拓展和表達自我生活的空間。
歷史或社會不僅呈現于各種宏大敘事之中,同時也存在于無數瑣碎日常的細節里面。這些細節不一定能夠與所謂重大事件掛起鉤來,但是,它們往往能引起眾多社會成員的情感共鳴。換而言之,這些細節的意義在社會成員相似或需要的“感覺結構”中得到了考量,這種觀點早已被現當代歷史學界確認無疑。攝影紀實性實踐中的抒情性,實際上就是生活的環境、質地和倫理。
也就是說,紀實攝影不應當只看到歷史洪流中的人的社會屬性,攝影還能夠、也必須看到人的自然屬性,求證并保存人類記憶和經驗的復雜性,頌揚著人在生存環境中的無窮可能和活力,這是抒情性得以存在的合理依據,這也是美國農業安全管理局攝影師的作品里面持續出現抒情性的充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