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費德羅夫
東方有許多民間手藝。位于馬六甲海峽沿岸的紅樹林里,有一個馬來西亞的小城,這里屬于赤道氣候,但卻以生產木炭聞名。生產木炭的工人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長期生活在渾水和樹林里,還要在悶熱的氣候中忍受燒制木炭的艱辛。
從吉隆坡出發,一路沿著馬來西亞主干線之一——E1公路向北行駛就是邊境。沿著E1行駛大概10公里,就可以拐進通往馬當村的一條不起眼的小路。沿著這條路行駛,可以發現沿途風景立刻從還不是很茂密的森林變成了典型的鄉村畫面。

木炭是“封閉型生態循環”的產物,不需要任何外界原料就可以生產,并出口到世界各地。
“這里風景不錯,我們一路上都沿水而行!”在大家長時間的沉默后,我們的司機漢尼姆說道。如果你事先不知道這里森林密布,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這些綠色的屏障究竟是山林還是綠色隔板。漸漸地,樹木越來越稠密,這就是當地的紅樹林。我們馬上要抵達目的地——一個距離吉隆坡幾公里遠的木炭生產老工廠了。盡管這個老工廠規模不是很大,但在馬來西亞國內木炭生產行業中占有重要地位,具有創紀錄的生產水平。
即將到達這次漫長旅程的終點時,我們感受到了空氣中越來越濃郁的炭燒味。工廠里的氣味更加刺鼻,是一種我難以描述出的氣味。“這是什么味道?醋?巧克力?還是熏魚?”我一邊困惑地問道,一邊將從燒爐內出來的蒸汽向自己的鼻子里扇。楚先生是這家工廠的老板,還沒等工人向我們公布正確答案,便笑著搶先答道:“對,是像醋酸一樣的味道!木炭現在還沒制成,再燒8天,你就會感覺到它的不同。”
這里的所有生產工序都集中在一個大棚庫里進行。棚庫里有6個巨大的半圓形燒爐,形狀從側面看上去就像游牧民族的帳篷。棚庫內滿是煤塵和燒爐里散發出的煙霧。
楚從父親那里繼承了生意,經營這家工廠整整36個年頭了,這里寄托了他所有心血。
現今,像這樣的小型木炭生產廠已經很少見了,在現代工業發達的今天,這種產業也即將成為過去時。此外,由于馬來西亞的地理位置,其國內對木炭需求很少,客戶對此完全不感興趣,因此當地這樣的小工廠面臨十分嚴峻的危機和考驗。然而,還是有這樣的工廠堅持運營,實在不同尋常!
為什么一個地處熱帶的國家會以生產供暖原料聞名?原因在于日本和中國的傳統:在這兩個國家的一些地區,供暖的歷史在一千多年前就開始了——臨近冬天人們就會購進大量木炭,生爐子抵御嚴寒。
1941年,馬來西亞許多地區被日軍占領,國內自然資源有限的日本人發現當地有豐富的紅樹林,加上這里筏運便利,當時的勞動力也非常廉價,便大量砍伐樹木,送至工廠加工成木炭,運回日本。從此日本人便將馬來西亞森林視為木炭供應源地。
很快,外籍工人就掌握了這項復雜的生產技術。然而戰敗迫使日本人離開這片風水寶地,留下了廢棄的木炭加工廠。1950年,曾在這里工作的外籍工人將這些工廠的資產分攤,其中一個工廠便從此成為楚先生祖輩的家族企業。
國家生物多樣性控制中心允許木炭加工廠在一定的區域范圍內工作,并規定他們有義務在砍伐后栽種一批新的紅樹林。
時間的流逝幾乎在這些地方沒有顯現出任何痕跡。70年來,這里的房屋已經微微歪斜,墻面上平滑的木板間出現了縫隙和腐蝕“傷口”,夕陽透過縫隙將屋子里染成了明亮的粉紅色。在每天日落日出時分,工作車間就會顯現出別樣的美景。陽光也能透過工廠棚庫頂的煙囪裂縫照到里面。白天,加工棚庫里灰塵滿滿,一堆堆木炭靠墻堆著,工人不斷地重復著往燒爐子遞送原木的動作。
工廠里一大半工人都負責木材加工。破舊的木船每周來這里一次,用油氣和食物換他們的木材。工人們要在這個臨時搭建的島上待上幾個月,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系。甚至這么多年來,就連他們使用的生產工具都沒換過,而且只有最優秀的工匠才有資格使用可以大大提高生產效率的油鋸。工人要從貨車卸下沉重的原木——浸過鹽水,再穿過蜘蛛網纏繞的紅樹林和沼澤地上的狹窄的寨道,但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愿意留在這里工作。
“看!工人要在如此灼熱的天氣里卸下沉重的原木!這是一份苦差事啊!”楚先生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奈。生產木炭的工人從事沉重的體力勞動,長期生活在渾水和樹林里,還要在悶熱的氣候中忍受燒制木炭的艱辛。
然而,卸載搬運完原木后,最艱難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將木材送進烤爐,是讓潮濕的原木成為木炭的漫長的干燥過程的第一階段。卸載好大約15噸的木材后,一半工人都要去用磚砌的爐門口生火。
此時的棚庫里格外安靜,只是偶爾能聽見沙沙作響的蒸汽從燒爐狹窄的孔漏噴出。燒爐上的時間數字靜靜地跳動著。
“阿夫坦!”楚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寂靜,一個工人窒息了,“他是工廠里最專業最棒的‘鼻子,他的舌頭好不好我們不知道,因為這里不需要用到舌頭,只需要嗅覺。”
木炭生產廠里的“鼻子”是指可以通過“聞”蒸汽確定爐內溫度的那些人。他們連續14天,通過嗅燒制木炭產生的蒸汽,作出自己的結論。“鼻子”擔任著非常重要的職責,也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因為當燒爐過熱導致氧氣不平衡時,可能會引起爆炸。
溫度達到85攝氏度后,進入第二階段。燒爐的爐門幾乎全封閉,只留出一個小口。
木炭生產廠里除了“鼻子”,還有其他不尋常的角色。為了使產出的木炭達到高品質,燒爐必須按時開停工。專門負責這項工作的工人,要弄清蒸汽中水分的百分比,但又不借助任何精密儀器:通常,工人用手稍微觸碰蒸汽,就能估計出爐內木炭的燒制程度。木炭燒制完成,還需要兩個星期的時間冷卻燒爐,負責前段工序的工人可以暫時休息一陣子。
4天后,其他工人將爐口推倒,取出燒好的木炭,送往包裝廠。實際上,這些工人從事的才是最艱辛的工作,因為此時燒爐雖已冷卻過,但爐內的溫度仍在50攝氏度以上。每趟搬運后,工人的汗水就會從頭浸到腳,他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咬緊牙關搬運,跳著腳躲開那些灼燒的木炭。
木炭是“封閉型生態循環”的產物,不需要任何外界原料就可以生產,并出口到世界各地。每天都有許多外籍勞工來這里找工作,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從事著艱辛的工作,像數千年前他們的祖先一樣,用這項傳統的工藝為全世界供應著熱能。
[譯自俄羅斯《探索與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