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想 劉渝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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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力流動和政府保護的工資上漲效應*
梅新想1劉渝琳2
(1、重慶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 重慶 400044)(2、重慶大學人口資源環境經濟與管理研究中心 重慶 400044)
基于2003-2013年31個地區的省級面板數據,從產業結構、總體和相對勞動力供給方面對地區分行業平均工資指標進行分析,并建立聯立方程模型進行實證檢驗,結果表明:勞動力流入在引起低附加值產業就業人數比重提高的同時顯著降低了該地區相對全國的勞動力供給,對本地工資具有積極作用,但是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的增加會惡化本地的行業工資水平。進而發現勞動力流入會增強本地勞動保護而弱化鄰近地區的勞動保護,政府保護會通過勞動力流動對行業工資產生顯著的間接影響。慮及交互作用,勞動力是否流入與勞動保護無關,能否導致過剩供給則在于勞動保護強度,同時還驗證了低附加值產業對地區經濟的綁架效應并不能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消失。
勞動力流動 政府保護 產業結構 勞動力供給 平均工資
隨著經濟結構的轉型調整和民工荒的出現,國內普通勞動者工資正在持續加速上漲。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03-2013年期間,全國分地區、分行業就業人員名義平均工資以年均增長率13.88%的速度持續增長,增幅高達37443元;實際平均工資的年均增長率為10.46%,增幅23667元。在嚴峻的工資上漲壓力下,作為調節市場上勞動力供求關系重要力量之一的流動勞動力也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近年來,關于勞動力流動的研究集中在縮小地區工資差距方面,而忽略了勞動力可以“用腳投票”流向高工資行業從而造成平均工資上漲;大多數研究把工資上漲歸因于結構性短缺或總量短缺。基于此,勞動力流動對工資上漲的傳導機理可以概括為兩條路徑:一條路徑是“產業升級”帶來工資增長;另一路徑是“劉易斯拐點”的到來導致工資上漲。
“產業升級”工資增長機制強調了流動勞動力所承載的人力資本價值實現,認為在行業間流動的勞動力可以通過自身的知識和經驗來幫助該行業創造高附加值。唐茂華(2007)研究指出,劉易斯轉折點有工資轉折和勞動力短缺之分,并指出中國將要面臨在勞動力充裕供給條件下的工資上漲,可能的原因在于勞動力教育水平和素質的普遍提高帶來勞動力市場“金字塔”結構的整體上移,減緩了處于金字塔較下端的低技能勞動力的就業壓力,帶來工資上漲。鐘笑寒(2006)發現勞動力流動可以促進工人的重新配對(勞動再分工),不僅提高了總體的經濟效率,而且可能是一種“帕累托改進”,經驗檢驗也支持了勞動力流入對工資增長的正效應。相似地,張車偉(2015)指出就業出現技能偏向,職業和工資呈現兩極化,高技能、高人力資本的勞動者工資上漲速度更快,而低技能、低人力資本的勞動者增長緩慢,尤其服務業內部分化突出。彭國華(2015)應用匹配理論模型發現:改革開放前,地區經濟差距的主要原因在于地區之間勞動力技能的分布差異;開放后地區經濟差距的主要原因在于東部地區比中西部地區引入了相對更多的新技術型工作崗位。
與“產業升級”式工資增長相對的則是“劉易斯拐點”式工資增長,這種傳導路徑忽視了勞動力人力資本與市場需求的動態關聯,該假說最早由Lewis(1954)提出,強調全農村剩余勞動力被工業部門的擴張全部吸納后,工資會顯著上漲。在該假說下,欠發達國家的農業部門因滯留大量的剩余勞動力,其邊際生產率很低甚至為零,農業工資僅僅維持在生存水平。在這種情況下,城市部門非農產業的擴張需求就成了吸引農村勞動力流入的重要因素。通過勞動力流動,農業部門可以將勞動力過剩部分轉移到城市部門,或者城市部門非農產業以更低的勞動成本進行生產,從而實現勞動力資源的優化配置(Lewis,1989)。該假說在國內得到了廣泛的研究,丁守海(2011)從家庭分工的角度驗證勞動力供給是引發工資上漲的重要因素并發現正是由于留守勞動力的保留工資隨留守人數的減少而不斷遞增,工業部門要將留守勞動力持續地抽出來作為產業工人的新補給,就必須以工資的不斷上漲為代價。蔡昉等(2010)認為論證人口紅利的消失與證明劉易斯轉折點的到來實際上是同一項學術工作,當勞動年齡人口停止增加的時候,一方面表現為全國范圍不斷出現民工荒現象,另一方面表現為農民工工資逐年上漲,以此作為劉易斯轉折點到來的特征性表現。
事實上,勞動力流動帶來的工資效應可能存在更為復雜的機制,二者之間看似毫不相關實則關系密切。一方面,影響勞動者工資的因素可以總結為市場供需、個人特征、行業差異及歧視性因素。這意味著“產業結構”式增長和“劉易斯拐點”式增長分別從不同層面詮釋了工資上漲的原因:前者著重于勞動力流動所承載的人力資本甚至產業結構效應,而后者聚焦于伴隨勞動力流入而產生的勞動市場供求關系變動。由此可以看出,勞動力流動既有可能改善工資狀況也有可能惡化勞動者狀況:一方面,農業部門向城市非農部門轉移過剩勞動力,一定程度上意味著把農業部門的過剩勞動力轉移到了城市部門致使非農部門的勞動力過剩供給,對勞動者的工資水平產生了負面影響;另一方面,在產業內部流動勞動力可以提高農業邊際生產率,以及憑借其豐富的經驗和技術知識而提升非農產業勞動生產率,實現帕累托改進而提升勞動者的工資水平。因此,勞動力流動帶來的工資效應本身就是一個具有多重可能性的問題。另一方面,勞動力流動對工資的影響究竟是因為“產業升級”帶來的增長還是“劉易斯拐點”到來導致的增長,關鍵在于地方政府的勞動保護程度。勞動保護不僅會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流入勞動力的結構狀況,同時也會決定勞動力的流動數量,由此對工資水平產生直接影響。同時考慮到近幾年出現的“民工荒”“爭搶民工”現象,地方政府之間的勞動力競爭可能迫使政府將勞動保護作為吸引勞動力流入的籌碼,勞動保護水平可能會內生于勞動力流入的規模,因此也為勞動力流動影響流入地勞動者工資水平提供了一條規模、產業結構與勞動力供求關系之外的間接途徑。
由上可知,勞動力流入的工資效應不僅要從產業結構與勞動力供求關系等方面得到不同的反映,還要考慮到勞動保護的決定作用。事實上,羅來軍(2012)、丁守海(2010)、Green(2008)等均闡述了勞動保護、勞動力供給與工資水平之間的內生關系。因此,本文以地區分行就業人員的平均工資為樣本并進行指標分解,分別從產業結構、勞動力供求、政府勞動保護和經濟增長方面梳理了勞動力流動對工資效應的理論傳導機制,建立聯立方程模型系統地檢驗了勞動力流動的工資效應、政府勞動保護的決定作用以及經濟增長與勞動保護之間的反饋機制。與以往文獻相比,本文的創新點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第一,重新定義了與平均工資有關的產業結構和勞動力供求缺口指標,將二者同時納入模型中,避免了遺漏重要變量;第二,把勞動力流動的工資效應視為具有聯動效應的傳導過程,從政府的勞動保護、經濟增長、產業結構、勞動力供求四個方面闡釋勞動力流動對工資效應的作用機理。第三,在模型中同時考慮到勞動力流動與政府保護之間的相互作用反饋機制,以及勞動保護與地方經濟增長之間的交互作用,更具實踐指導意義。
(一)行業平均工資的因素分解
該指標實際上是對產業結構以基期的平均工資為權重進行加總。值越高,高薪就業者占該地區就業人員的比重越高,表明產業附加值越高。通常壟斷國有企業工資較高是因為國有企業的工資是由勞動的邊際報酬和壟斷利潤兩部分組成,推動國有企業工資水平提高的不一定是高技術而是壟斷利潤,通過壟斷性行業對競爭性行業的收入抽取機制,國有企業相對于非國有的工資水平便隨著非國有企業的發展而不斷提高(鄧偉,2012)。從這個層面來看,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高工資的部分來源是重合的,來自非壟斷性行業附加值的增加。
仿照徐舒(2010)構造勞動力相對供給的思路,將行業在基期時全國平均工資視為一個勞動力供給基準,其與地區在時期的行業就業人數之積體現了該地區特定行業在基準勞動力供給標準下發放的總工資理論值,即。將各行業發放的工資總額理論值加總可得地區i的總工資理論水平。定義與地區工資相關的勞動力供給指標為:
勞動力供給量偏離度可以進一步分解為總體和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量偏離度:一是由于人口結構轉變所引發的全國勞動力供給量的變動,可以看作勞動力供給總體的變化;二是各地區由于《新勞動合同法》的執行力、勞動保護能力以及經濟條件的不同而導致的各地區之間勞動力供給程度的差異。依據郭瑜(2013)對勞動力供給增長的影響因素的構造方法可以對該指標進行進一步分解:
(二)指標計算結果
據上述分析可知:
由(4)式可知,工資上漲源于產業結構的升級和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而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又可以分為總體供給的減少和地區相對供給的減少。以各地區分行業就業人數作為的指標,利用全國分行業的就業人數和就業人員工資總額,以及各地區的實際就業人數與就業人員工資總額,計算出各地區在研究期間內的平均工資及其影響因素(計算結果未列出)。
國內所有地區在樣本期間的名義平均工資水平都有顯著提升,最主要動力來自行業總體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大致來看,2013年行業總體勞動供給只達到期初的30%,與預期下降幅度差距較大的原因可能有兩個方面:一是行業數據沒有進一步細化,二是行業間平均工資差距較大。從產業結構來看,國內有28個地區的產業結構出現了顯著的改善狀況,浙江、江蘇兩地的產業結構出現惡化,西藏地區的產業結構未發生明顯變化,整體說明產業結構正在逐步調整優化升級。從勞動力供給來看,各地區表現不一致,有13個地區出現了勞動供給量的相對增加,新疆地區基本維持原狀,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廣東、西藏、青海等地區在2003年的勞動力供給量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剩余的17個地區勞動力供給數量顯著下降,其中北京、天津的勞動力供給低于全國水平,這表明勞動力供給相對不足的地區分布在經濟發展對勞動力需求旺盛和不足的地區。
在可能影響勞動者工資上漲的諸多因素中,勞動力供求關系的轉變無疑是討論最多、引起較大關注的方面,而流動勞動力又是決定地區勞動力供給總量的決定性因素。概括地講,勞動力流動對中國勞動者工資水平產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根據前文對工資指標的因素分解,平均工資水平的上漲取決于地區的產業結構和勞動力相對供給量。因此,勞動力流動、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力資源稟賦及勞動保護投入都會導致該地區產業結構和勞動力供給數量發生相應改變進而對當地的工資水平產生直接性的影響。這種影響不僅表現為對當地產業結構和勞動力數量的直接改變,還會因為流動勞動力的人力資本溢出、產業關聯效應的存在而影響鄰近地區的工資水平。因此要同時在分析框架中納入流動勞動力對產業結構和勞動力供給的區域內和跨區域影響。
第二,工資水平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而提高,當經濟水平發展到一定階段時,工資上漲可能會帶來勞動力成本上漲而導致經濟低迷。勞動力流動可以通過提高總體勞動生產率而促進當地的經濟發展,則可以間接地提高當地勞動者的工資水平。然而考慮到勞動力流入可能會對當地資本形成擠入或擠出效應,同時流動勞動力所承載的人力資本效應能否對地區經濟產生積極作用仍然是一個需要驗證的問題,鑒于此,將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和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同時作為影響經濟增長的宏觀經濟因素進行實證檢驗也是一個必要選擇。
第三,勞動力流動還可以通過影響當地的勞動保護而對地區工資水平形成間接影響。首先,政府勞動保護直接決定了該地區的勞動者待遇,勞動保護力度的增強一方面會使勞動力成本上升,增強總體消費水平,倒逼產業結構升級,另一方面也會督促企業和個人增加學習培訓時間,減少有效勞動時間,緩和了勞動力的過剩供給。其次,勞動保護并不是一成不變的,面對“民工荒”“招工難”、勞動力供給由過剩轉為短缺的現實情況,地方政府會迫于經濟增長和產業發展壓力通過增強勞動力保護力度來達到吸引外地勞動力或留住本地勞動力的目的,換句話說,勞動力流動一定程度上可以調整政府保護強度。最后,增強政府保護吸引勞動力流入,減弱勞動保護可能導致勞動力流出,但考慮到勞動力本身建立的社會關系網絡和就業狀況,部分已經流入特定地區的勞動力不會再次輕易流出。這就要求對已流入的勞動力和潛在的勞動力加以區分。
同時,勞動保護也是影響工資機制形成的關鍵因素。具體而言,地區工資停滯的原因究竟是“產業升級困難”還是“勞動力供給過剩”,關鍵在于本地勞動力是否是該地區政府對勞動力的過度保護換來的結果。一般情況下,政府對勞動力的過度保護不僅會壓縮企業的利潤空間,加速企業倒閉、資本外逃,導致資金、勞動力等資源不能充分流向新興產業,從而造成產業升級困難;同時還會導致具有高素質、高人力資本的勞動者失去優勢,迫使企業使用大量低技術工人,加劇勞動力的同質競爭。因此,倘若僅因為政府加強勞動保護而吸引勞動力大量流入,則會對當地的產業結構和勞動力供求的均衡關系產生不利影響。
(一)檢驗模型構建
經分析發現,流動勞動力可能通過產業結構、勞動力供給、經濟增長及勞動保護等渠道對各地區的勞動者工資水平產生影響,并且勞動保護與勞動力流入之間存在相互反饋機制,Bratsberg(2002)、Pantuosco(2001)、Krieg(1999)等已經在聯立方程框架下對職業階層流向或遷移決策、勞資關系和工資機制之間的因果關系進行了深入探析。卿石松(2014)發現雖然勞動報酬是勞動合同的必備條款,但勞動合同一般只約定工資總額而不涉及工資增長機制,勞動合同對工資沒有顯著影響,基于已有研究成果建立如下聯立方程模型:
第二個方程為產業結構方程。被解釋變量為與工資有關的產業結構,解釋變量包含: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一次項和二次項pgdp,以觀察產業結構隨經濟發展的演化特征;政府的保護程度;以及本地和鄰近地區的勞動力流入增長率。
第三個方程為各地區勞動力供給偏離檢驗方程。解釋變量包括: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勞動保護程度和勞動力流入(包括本地流入勞動力和外地流入勞動力),以及政府對基本養老保險基金的財政投入。
第四個方程為勞動保護方程。解釋變量包括: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及其二次項pgdp,地區產業結構變量,以及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和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
第五個方程為經濟增長方程。經濟產出增長主要來自于資本和勞動力要素投入增加兩個方面。解釋變量包括:國內實際物質資本投資、勞動力工資成本和勞動力流動數量,;該方程用以考察勞動力流動通過影響經濟增長對工資水平間接影響。
第六個方程為資本存量方程。被解釋變量為實際物資資本投資,解釋變量為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和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以檢驗流入的勞動力是否會對對資本產生“擠入”或“擠出”效應,用勞動人口占比表示地區擁有的勞動力資源稟賦。
第七個方程為勞動力流動方程。被解釋變量是本地流入勞動力增長率為,根據勞動力流動理論,城鄉之間的勞動力流動主要受實際工資率的影響,勞動力流動主要受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影響,還包括勞動保護、人口紅利約束等因素。
政府保護可能會增強或干擾勞動力流動對平均工資的作用,政府也可能會考慮到實際經濟水平和產業發展狀況而調整勞動保護程度,故在產業結構方程和勞動力偏離檢驗方程引入政府保護和勞動力流入的交互項×和×,在勞動保護方程中引入產業結構和經濟增長的交互項×,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解釋:一方面,低附加值產業可能通過“綁架”地區經濟促使政府降低勞動保護標準,對勞動者保護具有消極作用;同時低附加值產業的發展也會造成產業轉型升級困難、招工難等問題而促使政府加強勞動保護力度,對勞動保護具有積極作用。前者可能發生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階段,后者可能發生在中后期階段。如果該項系數顯著為正,則意味著高附加值產業就業人數的比重越低、勞動保護越低,低附加值行業對地區經濟的“綁架”效應存在并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增強。
(二)變量選擇與數據說明
(1)勞動力流入量:模型中包含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增長率與鄰近地區的勞動力流入量增長率。用常住人口與戶籍人口的差來表示該地區的流動勞動力數量,正值意味著該地區為勞動力流入地,負值意味著該地區為勞動力流出地。進而,對各地區的流動勞動力數量取對數表示流動勞動力增長率。其中,勞動力流出地的流動勞動力增長率設為0。對于鄰近區域的勞動力流入增長率,則利用地理加權矩陣對地區以外的其他地區指標加權求和來定義:,為地區與地區之間的地理相關系數,,其中,是地區和地區的省會城市間鐵路里程的倒數。
(2)勞動保護強度:關于衡量勞動保護的指標設定不存在被廣泛認同的標準做法。廖冠民(2014)采用兩種方法度量勞動保護水平:一是以2008年新“勞動法”為界定義虛擬變量0和1;二是基于依據樊綱等提供的各地區法律環境指數(2008年指數),將2008年以后各地區等分為5組。鄭志剛(2010)指出法律環境指數反映法律對投資者權利保護的代表變量而非對勞動者的保護。李祥云(2011)同時運用社會保險覆蓋率、工會參與率和勞動爭議處理率衡量勞動保護,并指出在我國,工會受政府控制本質上隸屬于政府的機構,工會參與率反映的是政府對勞工組織及勞動保護的態度,如果要加大扶持和保護程度,政府部門就會積極地號召勞動者參與工會,反之則會通過各種方式“壓制”工會。
因此,本文衡量政府的勞動保護程度擬采用各地區不同時期的勞動爭議案件受理數量,該指標存在的問題在于:爭議案件數量多一方面可能源于政府對勞動者的嚴格保護,同時也可能源于該地區的勞動爭議現象較為普遍。鑒于此,對勞動爭議案件處理量用進行加權處理,即得政府勞動保護程度。勞動力供給量相對較少的地區可能發生的勞動爭議案件數量較少,對于單位就業人數的勞動爭議案件數量相同的兩個地區而言,低于全國平均勞動力供給量的地區會執行更嚴格的勞動保護政策。同樣使用地理加權矩陣對進行加權求和來定義鄰近地區的勞動保護強度:。
(4)數據說明:考慮到數據的可得性、統計口徑的一致性以及數據間的匹配度,本文實證檢驗使用的樣本為2003-2013年中國31個省市的數據,理由如下:(1)雖然自20世紀90年代,國內勞動力流動大幅度增加,但至21世紀初,勞動力流入地和流出地的大致格局才基本形成。(2)作為重要變量的就業人數和工資總額,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03年以前分地區數據的行業總類為16大項,2003年以后的行業總類為19大項。采用的數據主要來自國家統計局及《中國統計年鑒》,常住人口和戶籍人口來自于《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缺失數據由《地方統計年鑒》、《新中國六十年資料匯編》補充,各省會城市之間的鐵路里程數來自《中國交通地圖冊》。
(三)實證結果分析
由于單方程估計方法忽略了各方程擾動項之間的聯系,慮及中國經濟進入增長新常態,各經濟變量之間完善的傳導機制對于結構優化具有至關重要的現實意義,本文采用能夠使用模型系統全部先決變量的數據信息和結構方程的相關性信息的三階段最小二乘法(3SLS)進行聯立方程模型估計。表1報告了不含交互項的回歸結果,發現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和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對決定中國勞動者工資水平的產業結構和勞動力供給量具有顯著作用,并且勞動力流入和勞動保護之間存在明顯的相互反饋機制,實證結果與理論預期相符。

表1 不含交互項的3SLS回歸
續表1

變量產業結構勞動力供給勞動保護經濟增長資本投資勞動力流入 包含交互項的3sls回歸 本地勞動保護*流入-0.131***(0.0462)0.0428***(0.00450) 鄰地勞動保護*流入0.152**(0.0666)-0.421***(0.132) 經濟增長*產業結構8.479***(2.699) R-squared0.2820.8020.8700.6510.2730.985
注:括號內為標準差,*** p<0.01,** p<0.05,* p<0.1;由于篇幅限制只報告了交互項的回歸結果。
根據表1的估計結果可知:方程(1)中的變量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一次項系數顯著為負,二次項系數顯著為正,表明高薪產業和經濟發展水平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高薪就業者比重隨著經濟的發展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現象。勞動保護對與工資有關的產業結構的影響顯著為正,政府加強勞動保護會增加高薪就業者的比重,政府加強勞動保護可以提高勞動者的工資待遇。從勞動力流入效應來看,本地及鄰近地區的流入勞動力會對本地區的產業結構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這一結果表明,勞動力流入地在某種意義上成了低薪就業者轉移的目的地,勞動力流入對產業結構的惡化作用一部分是因為大量外來人口直接進入低薪行業,但勞動力涌入所產生的經濟關聯的間接引致作用可能更嚴重。
方程(2)中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經濟越發達的地區,則該地區相對勞動力供給量越小。政府對勞動者的保護程度和相關財政投入與當地的勞動力供給量具有正向關系,但影響效應不如經濟發展水平的負向作用。提高本地勞動力流入量會減少當地的相對勞動供給,但鄰近地區人口流入量增加擴大了本地的相對勞動供給。這一結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外地勞動力流入本身并沒有導致該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過剩反而滿足了當地的勞動力需求。然而在市場競爭中,勞動力流入可能會通過影響鄰近地區的同質產業發展而使當地的需求減少,或者促使當地企業執行更加節約勞動力的生產方式。
從方程(3)的回歸結果來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一次項系數為負,二次項系數為正,且都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政府的勞動保護同樣會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呈現出“先弱后強”的非線性特征。產業結構的系數為正且在統計意義上顯著,政府勞動保護隨著高薪產業就業比重的增加而增強,側面反映了低薪產業對地區經濟增長的綁架效應廣泛存在。外地勞動力流入對勞動保護的影響可以表述為:本地流入勞動力的提升會引起政府對勞動者保護的加強,但鄰近地區流入勞動力增長的提升反而會弱化本地政府的勞動保護強度。產生完全的相反政策效應的原因在于:一方面流入本地的勞動力所承載的經驗和知識更利于本地產業結構轉型升級而引起政府加強勞動保護,并且由于沉沒成本和機會成本的存在,由于勞動保護引起的成本增加并不足以導致企業退出市場競爭;另一方面,鄰近地區的外地勞動力增加一定程度上意味著鄰近地區產業發展需求增加,對于本地而言屬于一種市場份額的瓜分,由此增強了本地政府鼓勵放松勞動保護、降低勞動成本實現擴大市場需求份額的目標。此外,鄰近地區的勞動保護強度與本地區的勞動保護強度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意味著鄰近地區間的勞動保護程度存在相互傳染效應。
方程(4)的估計結果表明物資資本投資會對地區經濟發展起到顯著性的積極影響,平均工資越高的地區經濟發展水平也越高。本地和鄰近地區的勞動力流入通過優化資源配置效應對當地的經濟發展產生顯著的促進作用。從資本存量方程(5)可知,本地和鄰近地區的流入勞動力的增長率顯著為負,意味著二者對當地的物資資本產生了顯著的“擠出”效應,并且鄰近地區的“擠出”效應要超過本地的“擠出”效應。由上可知,外地勞動力流入可以通過影響相關地區的資源配置及物資資本積累進而影響當地經濟發展水平,從而間接地對該地區的工資水平產生影響。
方程(6)中,較高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實際工資率所體現的經濟優勢對外地勞動力進入會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本地的人口紅利約束會對外地勞動力流入產生消極影響。政府勞動保護強度對吸引外地勞動力流入沒有顯著的影響,這意味著政府勞動保護并不是吸引勞動力流入的主要原因。地方政府刻意加強勞動保護程度可能會引來一些高附加值產業從業者,但可能吸引更多的低附加值產業從業者從而造成該地區勞動力市場上的供給過剩。
包含政府保護與勞動力流入交互項、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與產業結構交互項的3SLS估計結果如表1所示。當勞動保護程度極低時,本地和鄰近地區的勞動力流入對產業結構和本地勞動力供給都具有負向影響,意味著本地政府降低勞動保護程度可能會吸引大量的低薪勞動者;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增加會降低本地高附加值產業就業人數的比重,容易造成該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過剩,進而強化勞動力流入對工資的負向效應。從連乘項系數可知,產業結構方程中本地勞動力流入量與政府保護的連乘項系數為負,鄰近地區的系數為正;勞動力供需偏離方程中,本地勞動力流入量與政府保護的連乘項為正,鄰近地區的系數為負;即政府保護會增強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對產業結構的負向效應、弱化對勞動力供給量的負面效應,意味著勞動力流入是否會導致該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過剩的關鍵在于勞動力流入是否是政府無效保護的結果。當不存在外部條件約束時,企業可以通過頻繁更替勞動力、延長工作時間來提升利潤空間而不必進行產業升級,表明產業升級的主動權在企業而不在勞動力,同樣也可預見倘若被更替下來的勞動力“不回流”則必然造成勞動力過剩供給。
然而,加強政府保護在對本地勞動力流動工資效應產生負面影響的同時卻對外地勞動力流動的工資效應產生正面影響。究其原因,在缺乏周邊區域有效配合的情況下,某一地區單獨加強政府保護無疑會吸引大量從事低附加值產業的勞動力到本地區,不利于產業轉型,給周邊地區進行產業升級提供機會,故應該重視區域間協調合作并制定相應措施共同加強勞動保護。最后,產業結構與人均國內生產總值交互項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低附加值產業對地區經濟的綁架效應并不能隨著經濟水平的提高而消失。高附加產業就業人數占比越高則政府的勞動保護程度越強,為調整產業結構和加強勞動保護提供了新的啟示。
(四)穩健性檢驗
由于是10年以上的面板數據,引入因變量滯后一期為控制變量以考察序列相關對計量結果可信度的影響,運用一步差分GMM方法進行估計,結果表明:滯后項均在1%的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AR(2)顯示不存在二階自相關,Sargan檢驗無法拒絕“所有工具變量均有效”的原假設,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表明選擇的方法是合理的。通過比較表1和表2發現,除了資本投資方程中本地勞動力流入變量不顯著外,其他變量的符號、顯著性均保持一致,驗證了勞動力流入、政府保護和工資上漲之間的相互作用及反饋機制,表明本文的計量結果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注:括號內為穩健標準誤差,*** p<0.01,** p<0.05,* p<0.1;由于篇幅限制,沒有報告其他變量。
依據行業工資指標的構建及分解建立聯立方程模型,并運用3SLS方法進行實證檢驗,得到以下結論:第一,工資上漲來源于產業結構升級和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國內有28個地區的產業結構出現顯著的改善,低于全國勞動力供給水平的地區同時集中在勞動力需求旺盛和不足的地區。總體來看,引發近年來工資上漲的主要動力來自總體行業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第二,增加本地勞動力流入量會引起該地區的就業人員流向低附加值產業,同時會引起該地區相對勞動力供給量的減少,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外地勞動力流入對本地工資的負面壓力;鄰近地區勞動力流入量提高該地區低附加值產業就業比重的同時也會引起相對勞動力供給量的增加,對本地工資水平具有惡化作用。另外,流入本地勞動力增加會強化政府保護,而流入鄰近地區勞動力增加會弱化政府保護。第三,增強勞動保護有利于高附加值產業就業人數占比的提高,但容易引致該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過剩。從交互項來看,政府保護會增強本地勞動力流入量對產業結構的負向效應、弱化對勞動力供給量的負面效應,意味著勞動力流入是否會導致該地區的勞動力供給過剩的關鍵在于勞動力流入是否是政府無效保護的結果。
本文得到如下政策啟示:第一,增強勞動保護不能依賴個別地區而應該強調區域合作,共同制定勞動保護措施并嚴格執行,這就要求政府作為勞資關系之外的第三方利益主體,必須秉持公正原則在不干涉市場機制正常發揮的前提下兼顧勞動者和企業的共同利益。第二,加強政府勞動保護是扭轉“資強勞弱”舊格局,提高勞動力待遇的重要途徑之一,然而并不是吸納流動勞動力、解決勞動力短缺問題的好方法。針對短缺問題,應該在保證勞動力合理流動的同時進行人力資本培訓,用質量彌補數量短缺,既提高了勞動者邊際報酬水平又為企業創造了更多利潤。第三,解決流動勞動力工資問題的關鍵在于產業結構的轉型升級,加快以第二產業為主的“二三一”模式向二三產業聯合推動的“三二一”模式轉變,促使企業改變原有的用工模式而以更加節約的方式進行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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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J)
* 本文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13JZD023)的階段性成果。感謝匿名審稿人提出的寶貴意見,文責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