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觀察日記”給記敘文注入生命

陳志平

“好的散文必須真”，葉黎明在《敘事散文如何打動人》開篇提出的觀點，我深有感觸。胡編亂造，一定失實；一旦失實，情感必然虛假。但真實的事情，特別是感人的真實事情從何而來？

不久前，在一節作文評講課上，我介紹了《敘事散文如何打動人》一文中提及的一個片斷：

許久，我走進老屋，談話還沒結束，奶奶顯出要走的意思，而那位老鄉卻一直津津樂道，畢竟生病了，也少有人來探望，可以理解。但奶奶顧及到我，話題轉向了結束，而那位老鄉卻坐立不安，不時朝后院看看，言語中也有拘留的意思。就當我們即將結束時，她終于解釋道：“后院的雞下了九個蛋，馬上就下第十個了，你們來看我，我一定得感謝，十全十美是個祝福，務必等收下十個雞蛋再走。”于是奶奶又和她聊了起來，沒多久，奶奶接下從后院提上來的一籃雞蛋，是九個，而我接過另一個熱乎乎的雞蛋，我們感動之余便告辭離去。

一個生病的老鄉，家里經濟拮據，自己身體也要補補，家里寒傖得沒有其他東西作為回禮，只得送上家里僅有的雞蛋，可雞蛋只有9個，于是著急地等雞下第十個雞蛋，就為了把“十全十美”的祝福送給對方，中國鄉村人情之純樸，普通百姓心靈之美好，讓我的心有一種暖暖的感受，學生也被第十個雞蛋的細節深深打動，有些學生眼里甚至淚光點點。

可下了課，語文課代表王豪一路跟到了辦公室。“老師，您課堂上介紹的感人片斷如何在我們的生活中出現呢？”是啊，“9+1”素材是好，可那是人家的，我自己的學生該如何擁有呢？于是我讓他逆向思考：“剛剛課上介紹的這一幕感人的片斷，在什么情況之下，就不會出現在小作者的生活中了？”王豪略思片刻，便連珠炮似的說：“如果奶奶讓他一起去，他說‘我還要在家做作業呢；如果跟奶奶去了，大人聊著，他一頭鉆進房間里看電視；如果他就在一旁，對大人的聊天絲毫不感興趣，而是拿著手機起勁地玩著游戲……這些情況下，這個感人的片斷就不可能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了，因為他不知道啊！”

我夸獎王豪想象力豐富，進而提醒他回到剛剛提出的問題。“知道了，我們一定要參與到豐富多彩的生活里去！”是啊，一件事，只有你積極地參與進去—你是見證者，用你的眼睛去觀察，用你的耳朵去聆聽，用的腦袋去思考；或者，你是當事人，事情的來龍去脈，過程中的點點滴滴，你必然了解得周詳而細致—你的生活中才會出現一個又一個感人的片斷。

結論一：參與，你的生活中就可能出現這樣的感人素材

接下來的一節課，預備鈴聲已經響起。沒想到王豪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老師，就算我積極地參與生活，感人的事情在我的生活中出現了，那在緊張的考場中怎樣才能想起并運用到那些素材呢？”這是個好問題！于是，第二天的語文課上，我們就開始討論這個問題。

學生們討論得非常熱烈。大家認為：感人的事情，一旦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現，事后自己一定要在頭腦中認真地捋一遍。排除干擾，凝神細思，回顧過程，關注細節。感動，自然有感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打動了你，讓你血壓升高，使你心跳加速，讓你汗涔涔，使你淚潸潸，讓你面生愧色，使你心靈顫動。經過這樣一番心靈深處的翻江倒海，這樣的感人片斷留在腦海里印象才是深刻的。

結論二：思考，才能讓感性的素材上升到理性的高度，才能在頭腦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參與了，思考了，當時頭腦里印象自然是深刻的，可時過境遷，也會模糊的呀。”有人憂慮。“記下來啊！”有人提議。

于是我投影了本人于2013年12月27日（星期五）寫的一則日記給學生看。

已是晚上十點多鐘，我在樓上書房看書，突然聽到外面后曬臺有水流聲。我知道又是另一個樓道西隔壁老楊家太陽能熱水器上滿水忘關了，他們家太陽能熱水器上滿水的報警裝置壞了有一段時間了，可電話打過去，老楊說關了。那可能是對門老賀家，遂立即打電話通知對門501，不一會兒對門女主人穿著睡衣過來敲門說，家里好幾天不用太陽能了，看看水表，也不轉。兩人一判斷，那可能是對門樓下401，對門女主人“咚咚咚”下了樓，不一會兒上來了，說敲了半天門，沒有動靜，她回家拿手機撥過去，電話里說已關機，我就趕緊“唰唰唰”在紙頭上寫下“你家太陽能水上滿啦，速關！”，她拿著紙條下了樓正貼著，門開了，也是女主人，401女主人跟501女主人講，她家太陽能幾年不用了，又查看了水表，也不轉。“這就怪了……”我在家門口聽到兩位女主人的疑慮聲。這時，401女人突然仰頭跟我說：“可能是你家樓下的！”我一想，402確實裝了太陽能的，當初還借了我們家樓上后曬臺走水管的。401女主人去敲門，果然是402家水上滿了忘了關。

很平常的一件事，學生們看后非常感動。他們說，老師家熱水器并沒有溢水，可老師沒有像某些人那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是把愛心接力的第一棒傳遞下去；有人說，501家熱水器也沒溢水，可是女主人想鄰居所想，急鄰居所急，穿著睡衣，大冬天里，又是夜里，上上下下，又是敲門，又是貼條，那顆熱心，那份熱情，那股執著，讓人感動；有人說，401家熱水器也沒溢水，而且熱水器已幾年不用，開了門聽到501女主人的提醒，她大可說聲“謝謝”，然后關門了事，可她也像501女主人一樣熱心，把愛心接力棒繼續傳遞；最后有學生總結說：“那天夜里，發生在老師樓道里的這件事情，整個過程讓人覺得非常溫馨。老師這則日記，就是很好的寫作素材，稍加擴展，就能寫成一篇很感人的作文，而且標題我都為老師想好了，就叫‘樓道里的暖流或‘愛心接力棒”。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為這個同學起出這樣貼切而別致的標題叫好。

討論到這兒，我問學生：事隔一年多了，老師對當初那一幕感人的情景為什么能夠知道得如此詳細呢？“因為老師及時記錄下來了。”學生七嘴八舌地大聲說。

結論三：記錄，才是戰勝遺忘的法寶

這樣就有了“觀察日記本”的誕生。我們學校是寄宿制學校，學生周日下午返校，周五下午回家。學生生活空間大體分為四塊：學校、路途、家中和社會。我鼓勵學生積極參與，仔細觀察，狠抓細節，用心體悟，深入思考，杜絕假大空，挖掘真善美，抒寫真性情。因為不限范圍，不定主題，學生寫觀察日記興味盎然。

拿學校生活來說，有的學生寫認真執勤的值班人員，有的寫埋頭備課熱情輔導的老師，有的寫管理班級日常事務的值日班干，有的寫踏實辛苦的食堂員工，有的寫恪守崗位的門衛保安，有的寫辛苦耕耘不懼日曬雨淋的花匠，有的寫不厭其煩辛勤勞作的木匠，有的寫做事一絲不茍、有條不紊的圖書管理員……

就像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一樣，學生的生活每天也都是新的，路途、家中、社會幾個空間，他們也都有寫不完的素材，而且還有許多獨到的發現。

寫到這兒，我想到湖北南漳的都啟林老師提出的“應鼓勵中學生寫‘私人生活”的主張。她說，“寫作是中學生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教師應當培養學生在寫作中不斷發現自己、審視自己、修正自己、提高自己的能力，以實現靈魂的詩意棲息”。因此教師“應允許并鼓勵中學生寫自己的‘私人生活”。我想，倘若我們每一個語文老師都鼓勵學生寫真我，抒真情，或許，假大空的作文少很多吧？

這一屆學生，目前還是初一，寫觀察日記的時間還不算長，但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限于篇幅，這里僅舉初一（5）班侯怡竹同學的觀察日記一則：

公交車上總有一些喜歡涂鴉的人。只見小男孩從褲袋里掏出一支記號筆，拔下筆帽，正準備施展自己的“才能”，畫上“大作”，不料被一個老爺爺給阻止了。

老爺爺輕柔地握住了男孩的手，并將他的手緩緩按下，神色和藹，語氣溫柔地說：“小朋友，在公共場合亂涂亂畫是不文明的，你可不能這樣啊。”

小男孩的面龐上浮現出懵懂，略帶著一絲不解，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

老爺爺繼續說道：“你是祖國的花朵，未來的希望，對嗎？”

小男孩怔怔地點了點頭。

老爺爺輕撫著男孩的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露出一抹微笑，滿滿關愛地說道：“你將來可要做個文明人喲。”小男孩將筆默默地收了起來。

就在這時，老爺爺將他布滿皺紋的手探進了他略顯破爛與老舊的布袋，從里面取出了一只不銹鋼杯子，他將杯子遞到小男孩面前，語調柔和地說：“喜歡畫畫就在這上面畫吧，爺爺喜歡愛畫畫的孩子。”小男子將杯子接過，輕聲道了謝。我靜靜凝視著男孩，只見他安靜地在杯子上涂涂寫寫著。

現在，學生考試前更多的不是看《優秀作文選》或《滿分作文集錦》之類的作文書，而是靜下心來，翻閱自己用心寫就的一個又一個感人片斷，這些感人片斷既真實，也富有個性。顯然，這樣的素材寫到作文中去，既克服了材料的雷同，也避免了情感的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