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冷板凳出發

馬溫

黃蓓對冷板凳一點不生疏。大學畢業，她進了市貿促會。父親送給她一句話：“要坐得住冷板凳。”父親的話很準，那張板凳確實是“冷”的。

怎樣讓一座城市更有名？方法很多，蓋一個游樂場，造一條仿古街，搞一屆搖滾音樂會，好像都能達到目的。提升城市知名度，大家容易想到的是顯性行為，是硬環境的變化，其實，城市的競爭實力還要看隱性建設，看軟環境的舒適度。

什么叫服務外包？什么叫服務外包示范城市？如果隨機采訪街頭市民，可能很多人都摸不著頭腦，他們會說，不懂，這東西有用么？

當然有用。對鎮江有用。對提升鎮江知名度有用。

2016年5月21日，本市報紙的頭條新聞是“我市躋身服務外包城市第一方陣”。

經國務院批準，鎮江成為國家級服務外包示范城市。

擁有這一稱號的城市，全國只有31家。這是當之無愧的國家隊。為加入國家隊，鎮江組成了一個團隊，歷經一年多艱苦細致的創建工作，終于在國家層面獲得認可。現在，鎮江和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蘇州這些著名城市一樣，都是國家隊的隊友。

這個團隊設在市商務局。他們為鎮江捧回來一塊金字招牌。和金字招牌結伴而來的還有真金實銀的優惠政策。粗略計算，僅僅稅收一項，鎮江服務外包企業每年即可減免2000萬元以上。

市委主要領導表彰了這個團隊：“這是鎮江收到的一個大禮包！”

——而黃蓓，就是這個團隊的主要成員。她是市商務局服務外包處處長，首當其沖，職責所在。如以結果而論，這次黃蓓是不辱使命，載“譽”而歸。

兩年前，她剛剛調入市商務局工作，是個新兵。有人這樣評價外包處，說這個處啊閑得發慌，一年搞兩三次資金申報就可以曬太陽了。

難道又是一個冷板凳？

黃蓓對冷板凳一點不生疏。大學畢業，她進了市貿促會。父親送給她一句話：“要坐得住冷板凳。”父親的話很準，那張板凳確實是“冷”的。外貿企業來辦理原產地認證和領使館認證，黃蓓就負責審核蓋章。業務少得可憐，原產地證明書一年2000份，領使館認證還不足30份。黃蓓從小愛唱愛跳，還是少年宮合唱團的成員。單位上的同事不免為這個女孩擔憂，這么鬧的性格，坐得住么？

坐得住。黃蓓不但坐住了，而且還將冷板凳坐熱了。

造成板凳冷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臉冷。審核蓋章這個業務，當年市里有兩個部門都能辦理，如果其中一個部門的服務態度差些，企業當然會改換門庭，而將另一個晾在一邊。

黃蓓將這一切看在眼里，決心做個有溫度的人。有天下午，一家企業焦急地找上門來，說有一份商業合同需要省貿促會出具證明，明天就要派用場。黃蓓二話沒說，帶上合同就去趕火車，緊趕慢趕，到了南京，人家已經下班了。她怕誤了企業的事，急得眼淚都出來了。第二天，黃蓓早早就守在省貿促會門口，章一蓋好立即返回鎮江，第一時間通知企業來取。誰知人家說，哦蓋好了就行，我們明天來。一個謝字也沒有，但黃蓓一點不覺得委屈，因為她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其實，每個來辦事的企業都會在心里給機關評級打分。黃蓓的這一次服務，無疑感動了那家企業并被傳揚。回頭客多了，辦證量激增。會員企業從100家增加到2000家，認證業務從每年2000份增長到2萬份，十多年累計簽發15萬份，涉及出口額100億美元，促進了鎮江外貿業務的發展。黃蓓也因她的突出貢獻，當選為中國貿促會系統的先進個人，她還是我市的“三八紅旗手”和“優秀公務員”。

這是屬于黃蓓的成長故事。她改變了一張板凳的溫度，改變了一個部門的形象，同時，她也大幅度地改變了自己。2014年，當黃蓓到市商務局報到，滿心

憧憬的是新的挑戰而不是又一張冷板凳。

別人的評價似乎是對的，到服務外包處上班沒幾天，部級服務外包扶持資金申報工作就開始了。如果只是走形式，蓋個章，這項工作很快就能結束。申報補助的企業中，許多黃蓓都打過交道，熟悉他們的底細。隨手翻出幾份，一看竟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不對啊，外匯申報單上的內容是假的、資質認證的證書也是假的，再細查原件，很多發票和進賬單都是PS過的，他們是想騙取國家的扶持資金。弄虛作假的企業或是托人說情，或是威脅利誘，黃蓓堅持原則，不為所動。局領導支持黃蓓的立場，最終這些企業被從退稅名單中剔除。

貌似平靜的處室其實也有風起云涌。公正打敗了虛假，制度戰勝了人情，上任伊始，黃蓓經受住了考驗。但黃蓓的內心，期待著一場級別更高、意義更大的考驗。讓她有點意外的是，機遇真的來了，而且來得很快。

2014年12月，距黃蓓調入市商務局僅僅8個月，國務院宣布，在現有21個服務外包示范城市的基礎上，再增加10個名額。花落誰家？沒有潛規則，只有公平公正透明的全國海選。凡經認定的示范城市，國家都會在宏觀政策、產業規劃、財政資金、招商引資、人才培養等方面給予重點支持。

鎮江決心摘得這塊金字招牌。

工作團隊開始高速運轉。黃蓓的服務外包處，這個曾被認為閑得無聊的處室，現在也沸騰了。

示范城市的獲批標準十分嚴格，對照標準，鎮江仍有差距。在創建過程中，根據團隊的統一部署，服務外包處填寫申報材料，制定發展規劃，邀請專家指導，宣傳本地優勢，舉辦業務培訓……大事、小事、分內的事、突擊的事、幕后的事，不知做了多少，無法一一舉例，終于，那只大禮包喜降鎮江。

一座城市的目標，成為一個人的機遇。具體到黃蓓，過去她是為企業提供點對點的服務，而如今，她工作的背景更為恢弘，她是在為一座城市的理想和明天服務。

她已經很久不打網球了，這是她喜歡的運動。現在目標實現，塵埃落定，會不會去打一場？黃蓓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起“末位淘汰”。為鼓勵良性競爭，國家對示范城市實行“動態管理，末位淘汰”，哪個城市跌到了第31名，就要被淘汰出局。進入第一方陣后，鎮江面臨的壓力和挑戰其實更大。始終攀登，始終向上，我們才不會被別人攆到屁股后面去，到手的大禮包才不會被別人搶走。一方面，我市服務外包企業到2015年底已達500家，服務外包執行額12億美元，在省內名列前茅；另一方面，我市能夠提供高端服務外包的企業不多，能掙到錢，但掙到大錢的不多，處于產業價值鏈的低端。扭轉這種局面，還有很多事要做。她悄悄地說，現在我都沒有個人愛好了。

黃蓓的父親是歸國華僑，1957年剛剛十七歲，就離開馬來西亞到中國求學。老人喜歡音樂，打小就將黃蓓送到少年宮學聲樂。馬來西亞的流行樂壇，最近超級火的偶像歌手叫“四葉草”。她的主打歌是《好想你》，不知黃蓓會不會唱。其中有這樣的歌詞：“是真的真的好想你，不是假的假的好想你”，淺白，活潑，火熱，套上耳機聽一遍，也算是一種“個人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