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寒
原爾茍的絕癥把家庭拖入了泥潭。
“你要是死了,千萬別怨我啊,能借的地方都借了,欠下的債,我和兩個娃慢慢還吧!”烏喬月抹著淚無奈地說。
原爾茍拳頭頂著肝區,頭冒虛汗,痛苦地說:“我就是死,也要為你們娘仨掙回一筆錢!否則到了那邊我也不安心的。”
相擁痛哭。
原爾茍推開烏喬月,抹干淚鎮定地說:“我去找老羅。”
“你還想去開車!吃得消嗎?”烏喬月驚愕道。
原爾茍沒吭聲,沒事一樣毅然出了門。
村莊像個倦怠的女人,正在靜謐的燈光下打盹兒。原爾茍敲開了老羅家的門,朝老羅撲通跪下了:“羅主任,救救我家吧。”
“二狗,你這是咋了?”羅主任趕緊扶起他。
二狗是原爾茍的小名,全村人都這么叫,后來上學時只好改名爾茍。面對老羅,他如實道出了家被他拖入泥潭的愧疚。
羅主任說:“你家的困難村上都知道,正琢磨發動大家給你家捐款呢!念在你幫我家開了十多年車的情分上,我家出兩萬。”
原爾茍說:“老羅,給你家跑車,是你看得起兄弟,你待我不薄。你當村主任后,我得了病,雖說不給你跑車了,可沒少受你關照,我念著你的大恩。不用捐款,就是求你能讓我到礦上跑車去。”
羅主任驚訝地看著他:“上礦上,你身體吃得消?”
原爾茍伸出兩只胳膊,前后擺了擺,說:“咋吃不消,開車又不是啥體力活,何況都老司機了,輕車熟路。”
“那你想上哪家礦?”
“就是剛轉給溫州老板的那個礦。”
“燕山金礦!那好,我明天就去跟他們交涉。”
原爾茍又去礦上跑車了,村里人并不以為然。因為大家幾乎不知道他的病情有多重,以為他的消瘦是離了車,丟了魂,所以見他重操舊業后,精神也好了,自然是習以為常。
烏喬月也看到了原爾茍的變化,目睹他日漸容光煥發,真是又驚又喜,甚至懷疑醫生的診斷……
月薪八千,無不令人羨慕,尤其在家門口掙錢。溫州老板就是大氣。全家人就差去給羅主任磕頭了。烏喬月說:“領了工資,去好好謝謝。”原爾茍點點頭。
不等領工資,出事故了,原爾茍連人帶車被埋在選礦場的礦堆里。聽了羅主任帶來的噩耗,烏喬月當場癱軟在地。
賠償順利,按當地最高標準。烏喬月面對七十多萬元,一下想到了原爾茍之前的話,恍然大悟,失聲嚎道:“老原——”
隨后,烏喬月聽說燕山金礦因此關閉,接手不到兩個月的溫州老板又要轉讓出去,有些過意不去。
烏喬月是個教師,她決心去有關部門解釋清楚,為礦上減少些責任。被羅主任攔下了,羅主任的話令她吃驚。
羅主任說:“你以為,二狗得了絕癥我不知道?他去礦上的目的我不明白?可你不明白,燕山金礦也得了絕癥,早晚是個死!”
“為什么?”
“為什么,雖說燕山金礦地處我們碾子村,可實惠卻握在上面,金礦為啥三年三易老板,長的不過一年,因為上面手太多,連車隊司機都是各方推薦的,有的司機根本不夠開大車的資質,想想,哪次不是翻車導致關閉,所以,等人家老板明白了,已經晚了。”
烏喬月說:“原爾茍不該去坑人家。”
“烏老師,你家的困難我清楚。說實話,讓二狗去礦上我也有私心,一是彌補我家欠他的人情,二是成全他,他受不了病痛折磨。”羅主任嘆道,“當然,作為村領導,我這樣想不對。可金礦的絕癥,也總得下決心治吧,誰知道后面還會有多大隱患……”
原爾茍的墳正對燕山金礦廠區,夕陽下,它又何嘗不像一座墳?
烏喬月跪下,雙手伏地,頭朝它們沉重地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