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戰士一樣生活

呂傳彬

“其實，我比你有更多的理由去自卑，但是我沒有，我選擇了自信，現在，我讓自己的每一天都活在十八歲。我要像戰士一樣去生活。”“像戰士一樣生活？”“對。像戰士一樣生活，就是永遠高揚生命的熱情，自信，充滿激情，讓自己的每一天都像受到訓練的戰士那樣，堅韌，挺拔，積極而充滿力量。”

開學第一課，便是一節外語課。老師是個三十出頭的男子，他雙腿殘疾，坐在一張輪椅上。我們學校是一所特殊學校，同學們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肢體缺陷，帶著一個共同的夢，走到了一起。據說，這個外語老師便是這所學校的創始人。

老師從輪椅上站起來，拄著一幅拐杖，走到了講桌邊。明顯，他很吃力。

他仰著頭，目光炯炯。一開口，那聲音洪亮而昂揚，似乎一下子穿透了我的心。

“同學們，不管你們年紀多大多小，有啥不便，都要到講臺上來和我對話；不管你們基礎多好或者多差，都要每節課上來練習！今天不教新內容，我們立即開始對話……”

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輪到我上去的時刻。

坐在我前面的女生上臺了。她行云流水般的英文贏得了全班掌聲，老師也毫不吝嗇地說了好多贊美之詞。我對她立刻充滿了敬意，同時也開始心慌了，許多奇怪的想法一時間迅速地在腦海中涌出：我會不會講得比她差？我的掌聲可能沒有她的熱烈？老師會不會笑話我呢？

……

“船冰！”我心里一驚，老師喊我名字了。

我趕緊上去。還沒等我站穩，老師在講臺上就開始了對話：“Hi，船冰！”

突然，我腦子一片空白，本來準備好的那些語句迅速離我遠去，一個也找不到了。我慌了，一點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微微抬頭，看見老師正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我，我的目光迅速躲開，好不容易憋出一個單詞，“Hi”，接著，就開始長時間的沉默，等著天塌下來。

“一秒，兩秒，三秒……”我在心里數著時間，那樣艱難。

意外地，我聽到了掌聲！那是一個人的掌聲。清脆、有力。

接著掌聲開始蔓延，蔓延到整個教室，渾厚而長久……

我始終不敢抬頭，但是我聽得很真切。

走下講臺的時候，我羞愧得無地自容。

坐在桌邊，我依然沒有勇氣抬眼看周圍的任何一個人。我想，他們的目光里一定寫滿了鄙夷和嘲笑。

接著我聽到老師的聲音。

“能上來對話就是勝利，我們的船冰不但勇敢地上來了，而且他講了一個專業的打招呼用語‘Hi字，簡單而親切。大家以后一定要學會用好這個Hi字……”我終于抬起了頭，與他目光相遇，他眼晴里流溢著誠懇和鼓勵。一束陽光照進了我的心里。

后來的課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再一次對自己的自卑充滿了悔恨。

“如果我說的不僅僅是個Hi字，如果我能流利、準確地表達更多意思，如果……”

太多的如果，最終止步于我的自卑。

我決定跟老師重新好好溝通一下。

我去了他的家。老師和藹地微笑著，歡迎我進去。那是一個充滿外語氛圍的家，外文書、壁畫、影碟……仿佛墻角織網的蜘蛛也是從外語中爬出來似的。

寒暄之后，老師拿出一枚硬幣。

“這是什么？”老師看著我的眼睛問。

“A coin。”我脫口而出。

“當然，這的確是一枚硬幣”，他微微笑了，“但是，你還能想到什么呢？”

我搖搖頭……

“這枚硬幣就是你，也是我們每一個人。”

“這話怎么講呢？”我疑惑地看著老師。

“每個硬幣都有他的正面和反面，正面是他的優點，他的積極和自信，而反面，則是缺點，當然也包括消極、自卑。我覺得有時候你的自卑太多了。”

我低下頭，默不作聲。

“每個人都會自卑，關鍵是別讓自卑占據太多的空間。”看看我，他指了指自己的雙腳，“其實，我比你有更多的理由去自卑，但是我沒有，我選擇了自信，現在，我讓自己的每一天都活在十八歲。我要像戰士一樣去生活。”

“像戰士一樣生活？”

“對。像戰士一樣生活，就是永遠高揚生命的熱情，自信，充滿激情，讓自己的每一天都像受到訓練的戰士那樣，堅韌，挺拔，積極而充滿力量。”

“老師，我以前常常在想，你為什么能夠以一個殘疾的身軀，創辦這樣一個影響力如此大的學校。今天，我總算知道答案了。”

“船冰，以前聽到別人說‘每個人都能創造奇跡的時候，我總是覺得那像一句空話。后來才慢慢發現，這不是空話，只是需要你拿出實際的行動，需要你一次次超越自己的自卑、懦弱。船冰，自卑了就想想這枚硬幣。”老師拍拍我的肩膀。

“嗯。”我點點頭。

那是一個不眠之夜。我覺得一個新的船冰就要誕生了。

我安排好自己的每一天：6：00起床，6：05對著鏡子微笑，6：30外出跑步，感謝生活，對沿途每一個人打招呼……讓自己融入世界，讓世界擁有自己，自己不是一個孤獨的人，是自信的戰士，在每一天的清晨都充滿熱情地去迎接陽光，帶著硬幣一次次體會正面朝上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