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啥要荒廢五年

張珠容

十年前，日本一個名叫前島啟二的人走進中國山東省東部的萊陽市，租下1500畝（等于1平方千米）地，開始了他的耕種生涯。

前島啟二精通中文，可在萊陽人看來，他只是個“語言通”，不是個“中國通”。怎么說呢？因為前島啟二的種地方式簡直“逆天”。1500畝地，他僅僅帶幾個日本農民去耕種，且這幾個人就干了幾天活——他們把地鏟平之后，就開始四處轉悠，再沒動一下鋤頭。地里的野草在一天天瘋長，萊陽農民看著心疼，卻沒有任何辦法，因為他們已經和前島啟二簽了20年的租賃合同，這20年，土地完全由前島啟二支配使用。

1500畝地整整荒廢了五年。到第六年春天，前島啟二終于有所行動。但他的一系列行動，看起來是一個接一個的笑柄。他引進1800頭荷斯坦良種奶牛，散養在耕地上。散養時間久了，牛糞堆積成山，臭味彌漫四周，前島啟二他們卻一句抱怨都沒有。當這批奶牛開始產奶時，前島啟二就成天拿一堆儀器檢測牛奶。那時他檢測完牛奶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指揮手下的農民把一桶桶鮮奶倒到事先挖好的地溝里。

之后，他們陸續搭建大棚種植小麥、蘆筍、玉米和草莓等作物。對于這些作物，前島啟二不施化肥，全用牛糞堆肥；除草不施除草劑，而是用手拔；農藥極少打，偶爾用，也需由專家指導。因為始終堅持這幾個種植原則，前島啟二一直只投錢，不賺錢，虧到讓人無法想象的地步。他們第一年種出的小麥，畝產量不到萊陽當地村民平均產量的一半。有一年，他們不打農藥的玉米地遭受了嚴重的蟲災，人們看到成千上萬只蟲子爬過田埂……前島啟二的種地方式，人們根本就看不懂。

但是，又一個五年之后，前島啟二耕種的這片地的產出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他們養的奶牛產出的牛奶，每升售價22元；他們種植的甜玉米，不大的兩個售價15元；他們種植的草莓，每公斤售價120元……最關鍵的是，價格如此高昂的牛奶和果蔬作物，根本供不應求。為什么？因為它們有個非常誘人的統稱，叫“綠色無公害食品”。所以，每天大家都能看到各式各樣的商人從北京、上海和青島等地趕來找前島啟二，催他快點發貨。

這個時候，前島啟二的來歷，以及他帶頭干的許多“傻事”，人們開始有興趣去追根究底了。

前島啟二何許人也？他其實是日本企業朝日綠源公司的副總經理。他來萊陽耕種，是受日本的三家大公司的委托，專做循環型生態農業。

中國這么大，為什么選中萊陽的地？前島啟二說：“因為萊陽遠離工業區，土地肥沃，水也沒有被污染，能種出真正健康的農作物。”

為什么要讓耕地野草瘋長，荒廢五年后才開始種植？前島啟二說：“日本有句古訓，‘種植之前先做土，做土之前先育人，雖然萊陽土地肥沃，但受到化肥和農藥的影響，土地已退化，所以我們必須讓它自由自在‘長五年，才能改善土質。”

奶牛產出的一桶桶白花花的牛奶，怎么就舍得倒掉？前島啟二說：“我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我們只賣最高標準的牛奶。”

不施化肥，不打農藥，不用除草劑，這種種地方式不是在糟蹋土地嗎？前島啟二說：“施用化肥和農藥是為了增產，但采取這種做法，農產品是增產了，土壤卻在板結、鹽化，嚴重退化。之后，種植出的農產品質量就一年年下降。這樣的惡性循環與不施化肥、不打農藥相比，哪個才是糟蹋土地？”

人們問，前島啟二就答。最后，前島啟二把所有的回答歸結成三個字：順天收。

“什么叫順天收？就是始終堅持與自然之道相符，讓種植模式符合自然和生態的規律。以這樣的方式，種出的農產品不僅高質、安全，為所有人接受，更保護了環境，最終實現土地種植良性循環。”前島啟二說，“就拿荒廢土地五年這事來說吧，一塊地被荒廢了五年，但五年之后，它創造出了巨大的價值。那么，荒廢這件事就具有極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