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

徐玉辰

那松軟多彩的田野，充盈著心房；那溫柔明亮的星光，交織成夢網；那簡單樸實的小吃，溫暖著我的胃腸。這一切，都那么讓人回味，讓人留戀。

還記得那時在小院里，我總愛到處瘋跑。不是扒著柵欄上細細的網眼張望，尋找給花草剪枝修葉的爺爺，冷不防地從他那兒奪下小剪子，就是“拜訪”灶間忙碌的奶奶，胡亂往灶膛里塞上一把柴草，招來一兩聲驚慌的嗔怪。給爺爺奶奶搗亂讓我感到滿足與快樂。玩累了，我便出去慢慢走走，有時我會爬上門外的柴火垛，踮著腳向院里窺探。回來時，往往便會有一碗甜甜的熱氣騰騰的雞蛋羹等著我了。那層層疊疊、嫩黃嫩黃的雞蛋羹，極富有層次感，總讓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吞下去，連燙也顧不得了。就這樣一口氣吃下去，飽了肚腸，暖了心窩。最開心的是再配一盤熱乎乎、又香又脆的糖花生一起吃。我是熟悉制作流程的：選一大把飽滿的帶殼花生，剝出一個個胖胖的花生米，入鍋，放糖，大火迅速地翻炒。這是極費工夫的。炒好了，我總是抓一把，一仰脖子，開心地放入口中大嚼起來。每每見我狼吞虎咽的樣子，笑意便在爺爺奶奶嘴角綻開，然后，他們滿臉都是濃濃的笑意。我也笑了。

吃飽喝足之后，我就會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夕陽如一枚圓潤通紅的煎蛋，緩緩滑下，又或者搶過爺爺奶奶手中的掃帚，打仗一般亂揮一通。一時間，塵土飛揚，把他們逗得哈哈大笑。

那時的落日，是那樣溫潤，如爺爺奶奶的笑顏，永不褪色。

還記得，門前的田野里，留下我的足跡。夏夜，繁星滿天，似仙子首飾盒里的細鉆撒在天鵝絨布上。我喜歡在這清涼如水的夜晚，拉爺爺奶奶去田壟上、小路間散步。這樣靜謐的夜晚，卻也總是讓人有些畏怕，我總是緊緊拉住爺爺奶奶的手，蹦豆子般問他們各種各樣關于小村的問題，爺爺奶奶總是緩聲講起這個小村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如被鎖進抽屜的珍珠再次被拿出，擦拭得發亮，串聯在一起，在我心中煜煜生輝。那時的田間小路，是那樣的寧謐，如爺爺奶奶的話語，深深印在我腦海中。

慢慢地，我習慣了在夜里行走，以后，即便黑夜獨行，我也不會害怕了，相反，我會覺得夜的面孔熟悉而親切。一個人走，吹著夜風，周身都是舒爽的。

后來，我去了徐州，再也不能陪同爺爺奶奶在村里一起歡笑一起生活了。偶爾爺爺或奶奶來家中小住，總是住不了幾天就要回去，說是家里只剩一個人，不放心，抑或說農事繁忙。我知道，他們是戀家，羈絆住他們的，是濃得要在懷里緊緊抱著、放不下的鄉情。而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每年秋天，奶奶打來電話，總會貌似無意地提到“咱家的柿子熟了，個個紅通通的，你來就好了”。我握著話筒，心繃得緊緊的。我懂得她未說出來的話：我和你爺爺盼著見你。

在老家與爺爺奶奶相依的時刻，是親情、鄉情與時間的追逐，是以思念為圓點，在我的心湖投下的石子，它蕩起漣漪，一圈圈漾開來。

不能時時相伴，那就常常回憶，記住你們的溫暖，好讓我離你們不太遠。我對自己說。

徐莊，這個小小村莊，為我貯藏著回憶的五味。親愛的爺爺奶奶，縱然我是那個坐上時光列車的旅人，不能回頭，但思念與回味只會將我們相依的往事畫卷描繪得更加明晰而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