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網站下架中國產扭扭車事件的專利之爭議及其教訓

蔣堃

近年來，我國出口企業知識產權意識不斷提升，但仍較為薄弱，知識產權海外糾紛已經成為阻礙我國出口企業海外發展的障礙。產品大量銷售到國外，知識產權從意識到行為明顯滯后，不僅有被仿制的風險，也會因為知識產權的侵權問題在競爭中處于更加不利局面。因此，本文以亞馬遜網站2015年12月全面下架中國生產扭扭車事件為例，分析我國出口企業海外知識產權風險及原因，以有助于出口企業吸取其中的教訓。

一、 案情簡介

扭扭車是平衡車的一種，顧名思義，是在依靠重力的條件下，前后左右扭動前行的，車的底部靠兩個輪子支撐。本次案例中扭扭車的專利涉及兩方，美籍華人Shane Chen是其中一方，于2014年5月27日獲得專利US8738278B2。杭州騎客智能科技公司是另一方，于2014年12月10日獲得專利CN203996649U。提出扭扭車概念的是美籍華人Shane Chen，他以草圖的形式向人們展示了扭扭車的構成，中間扭動的軸承起主要作用，底部的兩個輪子由電池驅動，起自動調節平衡作用的是陀螺儀，他以草圖和創意在中美兩國均申請了專利，但是他并未成功生產出實物。真正把這個創意實物化的是杭州的一位大學老師，并且他用機械調節平衡代替了自動調節平衡，同時他也在中美兩國申請了扭扭車的相關技術專利和外觀專利，并且組建騎客公司。將生產授權給許多深圳的工廠，他利用專利獲利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授權費，生產這種扭扭車的廠家需向他交付10萬元的授權費，二授權標簽費，即每銷售一臺產品，他盈利10元。這次被亞馬遜下架產品的一部分企業是已經付給騎客公司授權費和授權標簽費的企業。而提出專利侵權的美國公司Razor，是在2015年11月底，以1000萬美元從美籍華人Shane Chen處獲得扭扭車在美國的獨家銷售權。同年12月12日， Razor律師將投訴交付于亞馬遜平臺，要求全部下架亞馬遜平臺上的扭扭車。

2015年12月12日，亞馬遜決定其平臺上銷售的中國產的高達95%的扭扭車（也稱“自平衡滑行車”）產品被強制下架；長達三個月的資金賬戶被凍結，更嚴重的是，強制退款措施也會實施在糾紛產生之時；從安全的角度出發，所有扭扭車的買家可自愿退貨，這是亞馬遜用郵件方式對所有買家的忠告。

亞馬遜同時告知扭扭車賣家，如果想要繼續銷售這款產品，需要提供以下證明：一是提供所出售的扭扭車相關的資質文件或者證書，包括UN 38.3 （電池認證）、UL 1642 （電池認證）和 UL 60950-1 （充電器認證）。二是提供證據證明銷售產品不屬于侵權產品，還須提供相關的為產品和公司辯護的律師聯系方式。因為收到來自該產品的專利相關者Razor USA LLC的告知，該專利號為No. 8，738，278。

亞馬遜全面下架扭扭車產品后，其他跨境電商平臺，比如wish等也宣布下架該產品。同時，DHL、UPS等國際快遞公司禁運扭扭車產品，馬來西亞以及新加坡航空公司接連宣布禁運該產品。調查數據顯示，中國是生產這種扭扭車的最大國家，占全球銷售的九成左右，大部分產品來自深圳的小企業。此事件影響力不斷擴大，那么到底我國相關出口企業是否存在侵權行為？出口企業的知識產權風險來自哪些方面？下面將從知識產權方面進行分析。

二、 案例分析

根據亞馬遜要求廠家提供的以上證明，亞馬遜是從兩方面考慮決定下架產品：一是專利方面的考慮，因為Razor USA LLC向亞馬遜提供了專利號為No. 8，738，278的所有權。亞馬遜平臺上銷售的絕大多數產品沒有經過專利擁有者授權生產和銷售，屬于侵權行為；二是安全方面的考慮，從今年10月份爆出英國消費者因扭扭車爆炸燒毀整間廚房，接連香港、美國都接連出現類似爆炸事故，爆炸原因都指向在亞馬遜平臺購買的扭扭車產品。從上述事實來看，扭扭車的銷售不僅存在著產品知識產權專利方面的糾紛，同時很嚴重的安全隱患也隱藏其中，亞馬遜為了保障自身利益，才會采取全面下架扭扭車的政策。但是，這次全面下架事件更重要的是告訴了我們為什么申請了專利保護還存在專利侵權的道理，回答了出口企業存在的以下疑問：

（一）交了專利費為何還下架

首先，專利權是有地域限制的。不同國家的法律只保護在自己國家范圍內申請的專利，也就是說，如果專利的授權在中國，那么產品的制造和銷售只能在中國國土進行，只有擁有了相應的美國授權，這種產品才可以在美國進行買賣。

其次，知識產權與產品并不是一一對應的關系。不同的專利技術方案可以體現在同一件產品上，因此只有擁有了這件產品的所有專利授權，在產品的生產和銷售過程中才不會有侵權行為的產生。本次案例中扭扭車產品涉及不止一方產權主體，包括發明扭扭車概念并繪制草圖的美籍華人Shane Chen和把概念實物化的騎客公司，只擁有一方的專利授權并不可以解除遭遇侵權訴訟的風險。

（二）申請了專利為何還被訴侵權

在申請專利中，在先原則是專利制度遵循的原則體現。就全世界范圍來看，建立專利制度的國家和地區已有 175 個，對于相同專利申請誰在先的認定原則是國際通用準則，專利權授予最先提出專利申請的申請人。

當前存在的普遍情況是，專利獲得時間越早，保護范圍就越大，這是因為后續的發明創造實際上是在某種程度上改進或者是改善人類現有的技術。從本案例來看，就專利申請時間分析，Shane Chen的專利申請日和公告日均早于騎客公司所申請的專利；從專利內容看，Shane Chen的專利側重扭扭車的基本原理和核心構成，騎客公司的專利側重扭扭車實際設計生產，解決具體技術層面的問題。同一產品的申請專利，誰申請在先，誰的專利應得到優先保護。

（三）同一產品的申請專利為何保護有區別

從本案例兩方面分析可得，Shane Chen的專利提出一個新的概念和基本結構，性質上更接近基礎型專利，騎客公司的專利把概念變成一個具體的產品，解決實際生產設計問題，更接近改進型專利。基礎型專利的價值毋庸置疑，它提供了一個全新的創意和概念。但改進型專利的價值也不容忽視，它提供了使創意和概念落地變成實物的關鍵路徑，一方面促進企業的生產制造，另一方面使專利的價值得以實現。在本案例中，騎客公司的專利技術對Shane Chen的專利技術不足做出了顛覆性改變，而只是在扭扭車的核心平衡問題上做了詳細描述，改進為機械式平衡并且最終在產品中得以實現，這種改進顯然是非常有價值的。

但從專利保護范圍的角度來看，基礎專利要廣于改進專利。因此本案例中Shane Chen的專利保護范圍要大于騎客公司所申請的專利，在扭扭車的產品領域除非通過尋求許可或專利無效的手段，否則都可能遭遇其專利侵權的訴訟風險。

三、教訓與啟示

（一）出口前做知識產權分析，并不是一件商品對應只有一項專利

一件商品并不是對應只有一項專利，如果要向企業交納授權費，就要搞清楚產品涉及的專利主體有哪些，避免交納授權費后仍然遭遇知識產權糾紛。本次遭遇亞馬遜下架的部分企業，它們已經向騎客公司交納了10萬元授權費和每件產品10元的授權標簽費，以為知識產權風險已經解除，可以高枕無憂，殊不知一件產品中會存在多個專利權，產品銷售到美國也需要得到美國國內相關專利許可，所以這些企業即使交納授權費仍然沒有逃過產品因知識產權問題被下架的風險。

（二）研發初期有創意即可申請專利

一些專利申請者在申請專利上存在一個錯誤認識，認為只有研發完成，擁有研發實物或者完整的研發結果才可申請專利。以騎客公司為例，它的成立時間是在2013年5月，6月已有martwheelS1原型，然后一年以后騎客公司在中國申請專利。實際上，專利申請并不需要等到研發出實物，在研發初期有創意或者想法即可申請專利。本案例中當Shane Chen有兩輪平衡車的想法，還沒有實際生產出樣品，就已經開始申請專利，并且能夠利用知識產權相關政策提早對專利進行保護。Shane Chen于2012年2月申請臨時專利，而中間僅隔一年的時間，他在2013年2月正式申請了扭扭車的專利，對比之后我們看到，從保護知識產權意識來看，騎客公司有待加強，因為在這方面他們很容易在競爭中處于被動地位。

（三）使用專利條款盡早保護

對我國專利法進行分析可得出：專利申請的公布，第一個條件是符合發明專利的申請要求，第二個條件是申請時間已滿一年半。再有就是，申請人在提交提前公開專利申請的聲明之后，可獲得專利申請的優先權。但是公開程序的進入，需在專利局初步審查合格之后。而這種提前公開聲明的指對對象僅包含發明專利申請，且不能有任何附加條件的存在。

針對申請人，提前公開專利申請的優勢在于：申請人可在專利法的保護之下，獲得產品實施單位或者是個人的費用支付。同時臨時保護也會在申請人盡早獲得專利的情況下開啟。最后，提前公開專利申請有助于促進產品的市場發展。

（四）利用專利制度有效制衡競爭對手

在商業競爭中，專利制度的設置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專利既涉及法律層面，同時還涉及商業競爭層面，它不僅可以幫助企業解決在競爭中出現的專利訴訟和專利糾紛問題，同時也可以作為有效的競爭手段來制衡競爭對手。比如此次扭扭車下架事件，對方選擇在12月向亞馬遜提出投訴，此時正值圣誕節前的產品銷售旺季，突然下架不僅帶來產品銷售損失，也造成貨品積壓和整條供應鏈的損失。我國企業不應該只把專利制度作為保護自身利益不受侵犯的法律規則，而要看到專利制度可以給企業帶來利益，并且可以作為競爭手段在競爭中取得優勢地位。

（五）提早作好知識產權海外布局，并進行后續合理規劃

規劃知識產權海外布局一般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方面，根據市場前景和自身技術優勢，優先布局企業核心專利，并對后續要申請的專利進行規劃，盡快形成企業在該技術領域的優勢地位；另一方面，持續對目標市場國主要競爭對手的專利進行跟蹤分析，避免在設計方面的雷同，避免與競爭對手發生專利糾紛。企業應該提前對目標市場國和競爭對手的專利環境進行分析，未雨綢繆，在產品進入目標市場國之前就要進行規劃。很多中國企業在產品出口前，并未在知識產權上作相應的準備，比如了解目標市場國法律環境、知識產權的嚴苛程度以及競爭對手企業所擁有的專利等，以避免產品出口之后被起訴，或是在國際展會上被撤掉展臺，或是在海關被扣押之后才意識到知識產權的風險。國家知識產權局已發布俄羅斯、印度以及南非等國家知識產權環境報告，今后還會繼續發布其它國家知識產權環境報告，我國企業可充分利用這些資源，必要時與出口國相關機構合作，確保產品進入目標市場前對產品申請專利保護、對構成侵權風險的專利進行有效規避，并保證能夠在產品侵權后進行積極的應對。

綜上所述，我國企業面臨的海外知識產權風險依然很高，企業應保持理性清醒認識，盡早對目標市場國的知識產權進行布局規劃，采取有效措施規避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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