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的對決

新舊的對決

一個東方老國的城市，在建筑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藝術特性，在文化表現及觀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因這事實明顯的代表著我們文化衰落，至于消滅的現象。——梁思成

隨著建筑技藝與工匠精神的由盛而衰，古舊的東西再不是一處闡釋信仰的道場，眾生開始和手工打磨的時代一點點告別。畢竟，鑿刀與錘子趕不及機械的砂輪，尤其面對著追逐效率的年代，長滿老繭的匠手第一次成為時代的累贅，成為新舊對決時，首先給無奈買單的犧牲品。

自上個世紀上半葉開始，簡約而易復制的西式建筑便在中國的開埠城市迅速擴張，從沿海到內陸，從城市到鄉鎮，并成為新生活的象征，收攏了萬千擁躉。彼時，所謂的歐陸風無非是一種粗暴的嫁接，甚至在過去中國的城市里，到處可見在舊房子前面貼上一個西洋式的“門臉”。門臉的樣式全由業主憑喜好選定，“法蘭西式”的、“意大利式”的，又或者“德式”的等等。即便今天，也無二致，不過名稱換了旗幟，變成了“民族形式”的、“現代派”的、“后現代派”的以及“某某主義”之類。總之，在絕大部分的國人眼里，建筑無非是一種形式，而追求“新異”才是追趕時髦，所以“樣式”一定要換做“洋式”。然而，在硬幣另一面，代表舊時代的古建匠人則面臨著整個行業的滑鐵盧，便連曾經侍奉帝王的“樣式雷”家族，也開始將數代先祖的精粹作為資本兜售，以換得生計。

漸漸地，傳統遺跡愈發孤獨地矗立在西方建筑的四面合圍當中，越來越多的舊跡從生活中出走。青磚砌成的老巷子，石礎木柱的涼亭，以及蹲著神獸的琉璃屋頂，要么任憑著時間的拷打寸寸坍圮，要么像標本一樣風干，成為買票才能進入的遺址。在約莫百年的時間里，鋼筋混凝土的房舍近乎野蠻地“收割”著粉墻黛瓦的領地，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一處鄉村到另一處鄉村，不斷地趁火打劫。至于匠人，生計無著落之下，依舊承襲了前人的隱忍，用順從的姿態，默認了整個階層的不得已，他們于是帶著代代傳承的精神一起，在東方和西方、傳統與現代的刀刀相搏中，一致地選擇了沉默、歸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