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差

許鋒

差的意思有這么幾種，差遣，就是派遣你去做事。差人，被派遣的人。差事，公差，出差，被派遣去做的事。

差就是為公家和別人做事。為自己做事，不是差。

細分之下，差事有很多種。一般臨時的差事，按照性質來分，有公差、私差（為私人辦事）；按照舒適程度來分，有美差、苦差；按照時間長短來分，有長差、短差。而固定的差事，有肥差、清差。介乎于肥差與清差之間的不咸不淡的差事，也有不少。

若干差事之中，公差之優大于私差，去紐約出差優于去西北貧困山區出差，花錢的差事優于討賬的差事，為人臉上貼金的差事優于揭別人傷疤的差事，到下一級造訪的差事優于到上級學習的差事，療養度假式出差優于工作苦行僧式出差。

肥差最是討人喜歡。

世間三百六十行，什么差才是肥差？偶爾看到一則“秘聞”，說清西太后慈禧每天的生活開支為四萬兩。想想很嚇人。之中，一少半兒為實際開銷（也很嚇人），一多半兒被經辦人員“差”掉了（非常嚇人）。誰會懷疑給西太后當采購是大大的肥差？這么碩大塊的肥肉，哪個人嘴巴再大也吃不進去，就有很多張嘴吃，個個吃得腦滿腸肥。再比如市面上的雞蛋幾毛錢一個，到了皇上嘴里一個值十兩銀子。皇上若憂國憂民的話，也是不敢多吃的。之間的“肥”，便被給皇上管后勤的人層層盤剝了。

公家的差事，總是有油水的。大小不同而已。油大的是好差事，個人積極性高，跑得比兔子還快。油小的是賴差事，個人積極性不高，勉勉強強，扭扭捏捏，慢慢吞吞。

肥差自然油大。油大，自然能讓人揩油。乃至于人揩得滿袖子的油，成了油布；滿嘴的油，嘴角流油。

漢宣帝時代，龔遂七十多歲時，與渤海郡毗鄰的兩個縣鬧饑荒，民不聊生，于是造反。宣帝很著急，找人處理這事兒，大家都推薦龔遂。于是皇上封龔遂為渤海郡太守。這無疑是個非常苦的差事，老了老了，把命丟在那里都有可能。但龔遂走馬上任后以德施政，選拔賢能的官吏上任，并開倉賑災，很快平息了動亂，老百姓的生活重新有了盼頭。

幾年后，皇上見龔遂政績昭著，讓他進京為官，調任水衡都尉。水衡都尉掌管上林苑，“苑中養百獸，天子春秋射獵苑中，取獸無數。其中離宮七十所，容千騎萬乘”。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宮、三十五觀，是皇上度假、休閑、娛樂的好去處。龔遂負責供應、置辦離宮別館的各種器物，為皇帝宗廟提供祭祀牲品。替皇上工作的人，皇上親近、信任，是美差事。皇上的錢多，天下的錢都是他的。替皇上花錢，當然是肥差。但龔遂是個清官，別人揩油與否不知，他自己兩袖清風，在這個崗位上終老，安然降落。

總而言之，管人的、管錢的、管項目的，來來往往，都少不了人事，都是肥差。既是肥差，盯的人就多，老在油鍋里泡著，有時就很危險。能在肥差上光榮退役的人便少之又少。

肥得過頭，自然就膩。膩到極處，就要吐。因此，肥差雖好，最是難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