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

宋梅花

喜歡戴手表的人，總是給人兩種印象：一是有錢人的體現——有款有型；二是遵守時間。老胡呢，大概屬于后一種。工作二十多年了，他總是有很好的口碑——遵守時間，辦事效率高。這不，短短幾年時間，已經由一個職業學校的黨委書記榮升區教育局局長。

回想這幾年的職務升遷，老胡一直很感慨，這都和他的手表有關系，手表有功啊！按時上下班，按時給領導拉關系、賠笑臉，按時做好自己的工作，這一切，都離不開手表。時間就是男人的事業！對男人來說，沒有事業的男人不叫男人，至少，在老胡的心里，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每天睡覺前，都把手表輕輕地摘下來，輕輕地放在床頭柜上，然后，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表戴在手腕上，那手表簡直就像一道平安符，須臾不離。

老胡如此疼惜他這塊手表，很快被一個人知道了，他就是局長助理小袁。從老胡剛上任，就瞥見小袁左手腕兒上戴著一塊亮晃晃的東西——鍍金手表，而小袁自然也早聽說老胡的那道“平安符”。倆人一見如故，很快聊得興起。在一次同去郊外釣魚的時候，倆人又聊到了手表，小袁抬起左手：“就我手上這塊表吧，也就值幾萬塊錢，‘歐米伽的，我一平常人，就戴這平常人戴得起的東西。不過呀，”小袁伸過頭來悄聲說，“我買不要那么多錢，我老婆公司就是賣手表的，什么名牌都有，像那啥奢侈品類的、豪華的，比如‘百達菲麗起碼要十多萬，而那個啥‘江詩丹頓的至少都是好幾十萬！嘖嘖！那才叫好呢！”老胡望著魚竿，聽著小袁的話，忽然看到魚竿往下沉了一下，老胡的心也跟著忽地沉了一下。

晚上回到家，老胡把手表摘下來，扔在床頭柜上，第二天上班也沒戴。幾天后，小袁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聲：“胡局，你那平安符呢？”“壞了！”老胡頭也不抬，淡淡地回了一句。“噢。”小袁飛快地瞅了一眼老胡。

老胡做事本來就有兩把刷子，再加上有一個十分靈活的助手小袁，很多事情就順利地過渡了。可是有一天，小袁突然悶聲不作氣，偶爾還嘆幾聲氣，平日里那些高談闊論全沒了。老胡扔過一支藍王：“咋啦？啥事悶著？”小袁望著老胡，愁眉苦臉：“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嫂鬧離婚呢！我哥在鄉下聯校當了十幾年校長，嫂子帶倆崽在街上，喊累！他兩頭跑總不是個事兒，這不，又鬧上了，還別說，這事除了您能幫忙，別人我誰也指望不上！想想辦法，把我哥放到城里來！事成之后定然重謝！”老胡側頭思考了—會，說：“現在選拔校長都要公開考核。得，你叫他先報名吧。”

半年后，小袁的哥哥“過五關斬六將”，順利調到城里，并在老胡原來的職業學校當上了校長。于是，在又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里，小袁左手捏著釣魚竿，右手從內口袋里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看看！我哥讓我轉交給你的——‘百達菲麗。”老胡一聽，握著魚竿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小袁拉過老胡的手：“戴上吧！天知地知手表知啊！”老胡不敢收，可他自從把表扔在床頭柜上開始，心里不就盼著有這么一個寶貝么？于是，在半推半就中，那塊‘百達菲麗就被老胡鄭重地鎖在了床頭柜的匣子里，每天晚上睡覺前，他總要拿出來把玩半天，然后才滿意地睡著。原來，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啊！此后，小袁升了接待處的副處長。

時間真快，轉眼5年過去了，這年冬天，比往年都冷。老胡所在職業學校外面二十個門面的個體老板和學校發生了集體沖突，是由于學校要強行收回門面而引發的。學校即將搬遷，而有些門面是被個體戶買斷了經營年限的。這事上報到教育局了，好像還和當初修門面時的工程款扯上點關系。也是湊巧，老胡那不漂亮的老婆為了避寒，把那件珍藏了幾年的貂皮大衣披在了身上，顯得是白里透紅，與眾不同，不由人不浮想聯翩。結果，老胡在門面事件上不知不覺地就被卷了進去：挪用公款，貪污受賄，撤職，留黨察看兩年。負責調查此次事件的，正是新上任的小袁的哥哥，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飆到了5年前的老胡身上。

老胡隔離審查出來，做的第一件事，是拿起他床頭柜里的那塊‘百達菲麗摩挲著。在強烈的陽光下，老胡發現了異樣：手表的邊緣起了很多小黑點，是銹！這塊價值連城的手表竟然生銹了！

原來，這是水貨！老胡拿著手表，狠狠地朝墻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