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

初中群里的同學，這幾天很活躍，商量著同學35年聚會的事。從畢業到現在一直沒有聚過。一些頗具領導能力的同學商量著聚會的一些細節，比如：日期，地點，活動內容等等。

每天下班回來，打開微信群，就有好幾百條同學討論的信息，我就從頭聽一遍，聚會的日期定在6月16日，有順順利利，美美滿滿的寓意。一看日歷是周四，那天我課節最多。老公在一旁說：馬輝，你在同學中也沒什么地位啊！語氣里有嘲笑，有竊喜，還有同情。

是啊，初中畢業后，我與同學們幾乎都失聯了，其實在我的潛意識里，我想刪除那段記憶，但隨著歲月的老去，那段苦澀卻溫情的時光，卻日漸清晰起來。

我出生的林場，是個只有二、三百戶人家的小村莊，在大山的深處，非常閉塞，三天一趟的小車，是聯系外界的唯一交通工具。每當小火車咣當咣當，冒著黑煙，喘著粗氣從山外駛進林場時，全林場都沸騰了，幾乎所有小孩子都去車站接車，看著從車上下來熟識或陌生的面孔，如果手里拎著網兜，恰好里面有幾個黃澄澄的橘子，幾個紅彤彤蘋果的陌生人的話，小孩子們會跟著走好遠，都希望是自家的客人，直到陌生人進入別人家的院子，小孩子們才失望地散去。

林場里的住戶，幾乎都是單職工，拿著三十幾塊的工資，卻養著一家八、九口老老小小。父輩們家家戶戶都有好多孩子，多則八、九個，少則四、五個。林場大院啊，唯一的商店，學校操場，都成了孩子們玩耍的樂園。每天放學后，孩子們都不著急回家，在這些場所做著各種游戲，戶戶炊煙升起，父母呼喊著孩子的乳名，孩子們才拾起扔在地上不知多久的書包，飛奔回家吃飯。草草地吃上幾口，就背著妹妹，領著弟弟，手里還拿著啃了半穗的苞米，跑到人多的地方又玩起來。玩累了，就幕天習地，躺在青草地上，聞草香，看天空，朵朵的白云飄啊飄啊，變幻著各種的圖形，看著看著，眼睛開始模糊，白云怎么變成了星星？意識開始模糊，眼皮打起架來，“回家了！”不知誰喊了一句，便突然清醒過來，各自回家了。到家后免不了一頓責罵，其實什么也聽不到，早就倒頭和衣而睡了。

十二、三歲的女孩子便成了家里的勞動力了。每天放學后，便三五成群，背著大背筐，去山里釆豬食菜。大山異常的慷慨，山上的野菜就像自家種的一樣，女孩子們揮舞著鐮刀，不一會，便采了滿滿一背筐。看看天色還早，女孩兒們便在山里尋野果子吃，有紫紅的野葡萄，暖綠的圓棗子，殷紅的山丁子，紫色的山茄子，黑色的臭李子……這些野果子酸甜酸甜的，吃也吃不夠。臭李子很特別，一竄竄的，和葡萄相似，但比葡萄要小的多，黑色泛著紅潤的光，酸甜中又有著淡淡的苦澀，但孩子們特別愛吃，吃的嘴唇、舌頭、牙齒都黑黑的，互相看著對方傻笑。有時候，這群小丫頭特別淘氣，去拔別人家種的大蘿卜，空著嘴吃，吃得津津有味，一點也不覺得辣，只覺得甜甜的。倘被蘿卜主人碰到了，只是輕描淡寫地批評兩句，問是誰家的丫頭，這些女孩子便嬉笑著跑開了。

烀豬食也是很有趣的活，把野菜放在菜墩上，攔腰切上幾刀，扔到大鍋里，舀上幾勺清水，蓋上鍋蓋，架上木柴，等水沸騰了，野菜的香味也隨著熱氣飄散出來，焐上一宿，野菜爛如泥，再舀上兩瓢泡好的豆餅，攪拌均勻，美味的豬食就做成了。豬們很愛吃，一槽子食，一會就吃光了。

孩子們盼望著豬兒快快長大，盼望著下雪，盼望著過年。等天很冷，雪很大時，就要過年了，大肥豬也該宰了。

殺豬在小村是件很隆重的事情，父母們都要對著日歷看了又看，選好黃道吉日，左鄰右舍都請到家里來，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大人們吃著豬肉，喝著小酒，嘮著家常，孩子們什么也顧不上了，埋頭開吃，豬肉是人間極品，再也沒有比豬肉更好吃的東西了。吃的最認真，最開心的是一個矮矮瘦瘦的小丫頭，那個小丫頭就是三十五年前的我。

告別了大山，走出了小村，走進了大學校園，不知為什么，有很長一段時間，小村的記憶我不想觸及。參加工作后，更不愿意回小村，總想隱藏起什么，總想忘記什么。

當我想寫一些東西時，塵封的記憶被喚醒，流于筆端的不是現在的生活，而是小村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