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能不重蹈覆轍嗎？

夏學杰

在 奧斯威辛集中營紀念館的墻壁上，刻著美國哲學家、詩人喬治·桑塔亞那的一句話：“忘記歷史的人，必定會重蹈覆轍。”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重視歷史，但是我看到的是重蹈覆轍者前仆后繼。《后漢書·竇武傳》里有言：“今不慮前事之失，復循覆車之軌。”中國的正史、野史中，寫滿了這類故事。

《獨異志》記載，宋昭王出逃時，他跟給他趕馬車的人說：我知道我為什么丟掉王位了。車夫問：為什么呢？宋昭王說：我不管穿什么衣服，左右的人都說好看。我不管說什么話，怎么處理政務，左右的人都說我圣明。我從里到外都看不到自己的過錯，焉能不亡？

從此，宋昭王查找自己的缺點，改行易操。又過了三年，他的良好德行傳到了宋國，宋國人把他迎接回國復位，他死后被贈予的謚號為“昭”。“昭”有明亮、明顯、明白等意，這可能是為褒獎他的頓悟和開明吧。

趙簡子有個家臣名叫周舍，周舍求見趙簡子，可趙簡子嫌他卑微，不肯接見他，于是他就在趙簡子的門前站了三天三夜不肯離去。趙簡子派人問他：“你有什么事要見我？”周舍說：“我要做一個正直敢言的家臣，筆上蘸飽墨汁，手拿簡牘，跟在您的身后，觀察到您的過錯就記錄下來。每天有所記錄，每月就有些效果，每年就有收獲了。”簡子很高興，就與周舍共事了。

過了沒多久周舍就死了，簡子把他厚葬。三年以后，趙簡子與大夫們飲酒，喝到酒興濃時，簡子哭起來了，說：“過去我的朋友周舍有這樣的話說：‘一百只羊的皮，比不上一只狐貍的腋裘。唯唯諾諾的你們，比不上一個直言諫諍的周舍。過去紂王昏庸而滅亡了，武王因有人直諫而昌盛。自從周舍死了以后，我沒有聽到過我的過錯。所以君主不知道他的過錯以及知道了而不改過的一定會滅亡，我國就幾乎滅亡了，因此哭泣呀。”

讀這樣的歷史故事，我常常心生悲涼。古人之智慧，古人之認識，絲毫不遜色于今人。更為可悲的是，古人都做出這樣的示范和表率了，而后來者卻沒有多大的長進。現在依然有不少領導干部喜歡搞一言堂，由不得下屬不同意見，下屬不聽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這種重蹈覆轍的歷史為何重復上演？

美國學者威爾·杜蘭特說：智慧即便可隨年齡的增長而增進，卻不能代代相傳。人類的科技可以日進千里，但是就個體而言，人的智慧會增長嗎？不一定，人的智慧要是果真能增長的話，那今日看古人的書就相當于看小學生的作文了。而實際上有時恰恰相反，兩千年前的古書，沒有幼稚得可笑，卻常常讓今人感到汗顏。

“到處都是為生存而做的掙扎，生活不可避免地陷入競爭；所有生活都以生命為代價，每個有機體向來都會吃掉其他有機體。這就是歷史，一個徒然的無限重復；那些有著渴望眼神的年輕人也會犯我們犯過的錯誤，他們也會因為同樣的夢想而誤入歧途；他們也會痛苦，會懷疑，會屈服，會變老。”這是威爾·杜蘭特在耄耋之年的感言，讀來讓人心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