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這個扶貧局長的貪腐，都是“套路”

龔斯宇

在給一些村上安排的危房改造項目中，王毓直接“指導”了套錢的辦法：他吩咐下面多報點虛戶，做個假名冊就直接套錢。

20 15年月7月底，得知“老熟人”王志寶被紀委帶走調查后，王毓慌了神，開始瘋狂退贓。

四川冕寧縣后山鄉閣里村、冶勒鄉大壩子村、新興鄉耳子廠村等村的村組干部，陸續收到王毓派人送來的一個個信封——里面裝有3萬元到20萬元不等的現金。

這十多天，王毓送出54萬余元。

被牽出的“回扣之道”

被調查之前，王志寶是冕寧縣森榮鄉黨委書記，王毓是冕寧縣民族宗教和扶貧移民工作局黨委書記、局長。

他們的問題，是紀委人員沿著一件私分扶貧補助款案，“順藤摸瓜”發現的。

2015年7月，一封寄自冕寧縣棉沙鄉許家坪村的舉報信被投遞到涼山州紀委。“前年的危房改造項目資金，我們沒有拿夠。有的拿到1萬元，有的只拿到5000元，但是鄉上卻要求我們每家都簽1.6萬元的收據，這其中出入的幾千塊哪兒去了？”村民們在信中質疑。

2012年，許家坪村70戶人家被納入了農村危房改造項目，每戶補助1.6萬元，總計112萬元。

時任棉沙鄉黨委書記的王志寶打起了這筆錢的主意。他和鄉長龍德洪、許家坪村支書馬國華商量出一個套錢辦法——降低每一戶的補助標準。

于是，三人自行給70戶改造戶設定了“需要完全拆除新建”“相對不是很破爛能夠維修”“換門窗內外抹灰”等幾個標準——“新修”的發給1萬元，只需“維修、粉刷”的就給5000元……

通過這個途徑，王、龍、馬三人總共套取了住房改造項目資金50萬元。

接到舉報信并初步核實問題后，涼山州紀委和冕寧縣紀委成立了聯合調查組。在調查中，王志寶除了交待三人私分扶貧款項的事實，還將他和王毓的“交易”全盤托出。

王毓曾在棉沙鄉工作，和王志寶、馬國華二人熟識多年。

2012年，王、馬二人找到王毓，希望后者能批準許家坪村的農村危房改造項目。王毓“爽快”地答應了，批準112萬元危房改造項目資金。套取資金后，王、馬向王毓送上“感謝費”5萬元。期間，王志寶又利用與王毓的關系申請到棉沙鄉龍家溝村人畜飲水工程，完工后，王毓收到“感謝費”4.8萬元。

這是王毓的一套貪腐“套路”。

“調查中我們了解到，在扶貧項目中‘吃回扣，成了王毓在扶貧局8年間的一個‘生財套路。他除了從工程老板那里‘吃回扣外，更多的‘回扣是從冕寧下轄各個鄉鎮、村組干部那里來的。而這些‘回扣都是從國家的扶貧移民款項里套取出來的。”參與案件查辦的冕寧縣紀委案件室主任潘開興告訴廉政瞭望記者。

從收“老板錢”到收“國家錢”

2007年，正值國家西部大開發戰略實施的重要時期，王毓升任縣扶貧辦主任。其貪腐之路，就是從副職升任為一把手開始的。

上任不到一年，就有老板來找他“幫忙”。西昌一家銷售人畜飲水水管的何老板造訪王毓后，雙方達成了一項約定：只要冕寧縣人畜飲水項目需要水管，就從何老板處進購，王毓從每筆交易中抽取10%的回扣。

所有采購規定，在王毓手中都成了一紙空文。2007至2009兩年間，王毓總共接受何老板回扣30余萬元。

除了工程老板，冕寧縣下轄多個鄉鎮、村組的干部也和王毓達成了“回扣”交易。

2008年初，冕寧縣河里鄉鄉長馬金貴找到王毓。兩人是多年的熟人，馬金貴當場表示“向領導要點資金修路”，事成之后還會“感謝領導”。

不久，30萬村道維修資金撥付到了河里鄉的賬上。

這年中秋節，馬金貴給王毓送來了一盒“月餅”。王毓打開月餅盒一看，里面裝的是3萬元鈔票。

如此，王毓從吃“老板錢”到吃“國家錢”，食髓知味，樂此不疲。

2009年的春節，和愛鄉臨江村支部書記吳茂才到王毓家拜年。吳茂才放下了一個火腿和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匆匆告辭。

兩人心照不宣：前段日子，王毓答應撥付給臨江村修村道的資金落實了，黑袋子里裝的是吳茂才的“感謝費”——5萬元現金。

作為單位一把手，王毓掌握了項目審批的權力，項目給誰，經常是他說了算。當然，項目完工后，他總能收到一筆“感謝費”。

王毓對這一筆筆“回扣”和“感謝費”的來源，心知肚明：這些錢，都是基層干部從項目資金中違規套取出來的。

一些鄉鎮干部也逐漸了解到王毓的“套路”：想要項目和資金，必須“投其所好”。王毓喜好名酒，兩三年間，他收受的名酒就達120多瓶，過節禮金17萬余元。

2010年，冕寧縣扶貧和移民工作局成立，王毓出任黨委書記、副局長。在這之后，王毓的“套路”依然不變——3年間，累計收下近80萬元的“回扣”。

其中最多的兩筆，要數“新興鄉耳子廠村修建吊橋”和“漫水灣鎮西河村危房改造”兩個項目。新興鄉100萬的修橋資金下撥后，王毓從鄉黨委書記、鄉長處收了20萬元；西河村的項目資金高達1100萬元，王毓累積收了35萬元。

在給一些村上安排的危房改造項目中，王毓甚至直接“指導”了套錢的辦法：他吩咐下面多報點虛戶，做個假名冊就直接套錢。比如，2011年，新興鄉姑魯溝村的“危房改造指標”從200戶增加到210戶，每戶1.6萬元，這樣就套出了16萬元。

賄款收得多了以后，王毓還做起了生意。他以其弟的名義，投資100萬元，入股新建的漫水灣慶林磚廠，2014年就獲得“分紅”20萬元。

8年間，王毓共收受賄賂180萬元，禮金禮品25余萬元。2015年11月，冕寧縣紀委對涉案的15名基層干部給予黨紀處分，其中王志寶、馬國華因涉嫌犯罪，被移送司法機關。

局里開會成了“一言堂”

王毓出生在冕寧縣回坪鄉一個普通農民家庭，他是家中五個兄弟姐妹中唯一考上大學的。

1988年，畢業后的王毓被分配到會東縣一所小學教書。在教書的5年中，他從生澀、木訥的農家子弟逐漸變成一個能說會道、組織協調能力出色的青年教師。

1993年，一個偶然的機會，王毓調回了家鄉冕寧縣，就職于棉沙鄉政府。后來，王毓在棉沙鄉、錦屏鄉等地工作十多年，之后到縣扶貧辦當了副主任，后接任扶貧辦的正職。扶貧辦經歷多次機構調整，最終成為縣民族宗教和扶貧移民局，王毓成為局長。

“一步一步地走上更重要的工作崗位，頭腦也跟著逐步膨脹。”被調查后，王毓承認道。

讓潘開興等紀委干部頗為感慨的是，對王毓這個一把手權力的監督，存在嚴重漏洞。王毓在任期間，局里開會都成了“一言堂”。“一件事，說好聽點是和副職‘商量著來，其實都是定了再通氣，逐步形成自己說了算的工作規則。”王毓曾向辦案人員表示。

潘開興認為，這個案子充分暴露了扶貧涉農專項資金領域中項目資金監管上的嚴重缺失：項目資金下發前，無計劃無論證；下發后，無監管亂驗收。

新上任的冕寧縣民族宗教和扶貧移民局局長洛世旭對此也感觸頗深。“我到任后了解到，從前一筆項目資金下撥之前，幾乎不存在調查、論證的程序。這個案子對我們扶貧系統的教訓非常深刻。”她表示，現在每一筆扶貧項目資金劃撥前，都要在調查、論證和計劃的基礎上，向縣委領導班子匯報，后者同意之后，才能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