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距離“均衡”有多遠？

王碧清

隨著工業化、現代化進程的推進，我國正在經歷著一波比一波強勁的人口遷移，人口失衡的現象正在加劇。然而，每一次人口政策的調整，都是距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更近一步

“我國正進入一個‘流動時代’?！敝袊丝趯W會會長、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院長翟振武曾在2012年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是說。的確，隨著工業化、現代化進程的推進，我國正在經歷著一波比一波強勁的人口遷移，人口失衡的現象正在加劇。然而，每一次人口政策的調整，都是距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更近一步。

2016年1月1日，“全面兩孩”政策的正式實施，意味著36年的獨生子女政策的使命已經完成。在新的歷史時期中，當下的人口政策正續寫著新的歷史軌跡。本篇我們將對話翟振武教授，了解在新時期的人口政策下，我們距離人口均衡型社會究竟還有多遠。

人口不均衡形勢依然嚴峻

《中華兒女》：您認為當前我國人口突出的失衡表現是怎樣的呢？

翟振武：80年代中期開始，我國人口出生性別比不斷升高，從107上升到120，并長期維持在這樣的水平上，居高不下。隨著時間的推移，出生性別比失衡的影響會越來越明顯地表現出來，比如以后年輕人的“婚姻擠壓”，即所謂幾千萬光棍問題等會越來越嚴重。2000年，中國老年人口（60歲以上）在總人口的比例達到10%的分界點，正式跨進“老齡社會”的門檻。年齡結構越來越老的過程今后不僅會繼續，而且還會加速。直到2050年之后，人口快速老化的過程才會逐漸穩定下來。與此同時，人口分布的失衡也在加劇；人口與資源、環境、經濟的緊張關系依然持續。中國人口面臨著多重失衡的重大挑戰。

《中華兒女》：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實施的計劃生育確實有效地緩解了人口增長的壓力，以及緩解了人口與經濟、社會、資源環境之間的緊張關系。如今，全面二孩的新舉措開始實行，您如何解讀二孩政策在實現人口均衡發展目標中的作用？

翟振武：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會在短時間內比較大幅度地增加出生人口，但增加的數量有限，5年左右的時間總共新增加的出生人口不到2000萬，未來人口總量的峰值（2028年）也會比政策不調整的總量峰值多3000萬人左右。這種增加量對中國社會來說是可以承受的，也不會影響人均GDP目標的實現。而與此同時，全面兩孩政策卻能有效增加未來勞動力的供給，改善家庭結構，改善年齡結構，緩解老齡化的進程和程度，改善出生性別比。全面兩孩政策是有效推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一項重大舉措。

《中華兒女》：在頒布全面二孩政策前，您與團隊做過怎樣的調研？這個政策的實施是否有一些前提或假設條件可能影響到該政策的實施效果？

翟振武：全面兩孩政策研究過程中，我們在全國各地進行過大量調研，包括對各種數據的篩選、分析，包括通過農村大學生回鄉對全國2000多個農村真實生育情況的調查。因為農村計劃生育政策的關系，農村實際生育狀況的統計數字一直存在相當數量的漏報和瞞報。利用農村大學生假期回鄉，調查自己生長的村子的實際生育狀況，數據會更準確，可靠性會更高。這些調研，為全面兩孩政策的研究測算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政策落地力度要更強

《中華兒女》：隨著城市化發展，尤其在大城市，年輕夫婦的生育意愿呈下降趨勢，這對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又會帶來怎樣的影響？有怎樣的應對方法？

翟振武：在大城市中，年輕夫婦的生育意愿降低比較正常，因為從全世界發達國家的發展歷程來說，隨著城市化的發展、人們經濟收入的提高、教育的普及、社會保障程度的提高，人們的生育意愿會越來越低。所以，可以看到在現在的中國城市里的生育意愿比農村低。這與城市化的發展、與現代化進程有密切關系。

城市里面年輕夫婦生育意愿降低，原因多種多樣。有教育水平提高的影響，有完善社會保障和養老保險制度的影響（不需要靠“養兒防老”），有女性就業的影響等等，所以生育意愿是降低的。隨著城市化發展過程，生育意愿可能還會進一步降低。

當然，還有相當比例的城市年輕人在現在的條件下仍然想生育第二個孩子，但現實的工作壓力和生活壓力使得他們不敢生。因為在城市里和在農村里不一樣，生第一個孩子要花費很多的精力，生育、照顧、培育孩子成長，會占用很多時間，在工作上還會受到影響。如果再生第二、第三個孩子就會占用更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以，工作壓力、就業壓力、自身發展的壓力都很大。

隨著城市化的發展，生育成本越來越高，需要的各種資源越來越多。在這一方面，國家可以實行支持家庭生育的政策，改善條件，解決想生不敢生的后顧之憂，鼓勵按政策生育。

比如，現在生第二個孩子也會延長產假，這就是一個很好的措施。第二，在生育保險方面也會繼續提高力度。當然還應該繼續提高補償力度。第三，對于婦女就業的保護政策要落實。第四，公共服務的供給要及時跟上。例如生育服務，醫院要大規模投資，使生育第二個孩子能得到很好的醫療保障。第五，我們的托兒所、幼兒園要大規模建立起來?，F在城市里的托兒所和幼兒園沒有達到遍地都是的程度，所以養育孩子還是有很大的困難。

社會經濟發展是重頭

《中華兒女》：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藍皮書：2015年中國社會形勢分析和預測》顯示，總計到2050年，中國的勞動年齡人口將減少2.5億，您覺得目前的人口政策可以有效調節中遠期的勞動力供給嗎？

翟振武：未來勞動力會比政策不調整增加3000萬左右，中國勞動力下降速度會有一定程度的減緩。但是，全面兩孩政策改變不了勞動力下降的趨勢。這么多年以來，生育率都一直在下降，勞動力下降是一個必然的趨勢。各個國家都會經歷這樣一個過程，包括日本、韓國、歐洲的一些國家，都在經歷這樣一個過程，未來的勞動力會比現在的勞動力越來越少。全面二孩政策對減緩勞動力下降的速度是有利的。但勞動力長期下降趨勢是不可避免的，就像老齡化趨勢一樣不可避免。

《中華兒女》：您認為現階段的發展水平實現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這個目標面臨的最大難點或挑戰來自哪里？

翟振武：從目前來說，在未來一段時間，人口會經歷結構等各個方面一個巨大的變化的過程。這個變化的過程，有時候失衡會加重，有時候失衡會減輕。但等到把這個劇烈變化的過程經歷過去以后，我們的人口包括性別結構、年齡結構以及人口與和經濟社會的關系，都會發生明顯的改善。目前所做的各項工作和制定的政策，都是在著眼于推動人口的長期均衡發展。

事實上，未來政策的變化對人口態勢的影響不會那么顯著，即使放開生育政策，全國家庭中想生三個、四個孩子也不多。所以，二孩政策基本可以滿足大多數人的愿望和要求。今后可能影響生育變化的，還是經濟社會的發展。經濟發展是實現人口均衡型社會的關鍵，需要耐心和堅持。

《中華兒女》：除了需要政府的宏觀調控、政策的制定，以及經濟的發展，每一位公民在這當中如何發揮作用？

翟振武：從個人來說，就是按政策生育吧。能夠生育兩個孩子，是對改變人口結構有很大好處的，所以我們現在提出叫“鼓勵按政策生育”，然后創造一個鼓勵大家按政策生育的客觀環境、對孕產婦提供更好的醫療條件，國家要落實這個政策。從公民來說，生育兩個孩子無論對個人、家庭，還是對國家都有利。

《中華兒女》：您對未來人口政策有著怎樣的判斷？

翟振武：全面兩孩政策會穩定一段時間，未來隨著經濟社會發展，生育率會繼續緩慢下降。當總和生育率低于人口發展目標1.8的時候，我相信生育政策還會調整，全面放開生育限制或鼓勵生育，都是可能的。

責任編輯 李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