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峰
在刑事案件辯護中,如果律師和被告人在辯護策略和目標問題上意見相左,辯護決策權誰說了算?律師還是被告人?有人會說,律師的工作就是用專業知識、經驗制定合理的辯護策略和目標,當然聽律師的。
但是,這個問題其實沒那么容易回答。例如,當被告知道自己可能會承受不利訴訟結果,卻不愿公開某些對自己案件走向有利的事實,全然不顧自己可能身陷囹圄的法律后果,也不考慮自己入罪可能會影響辯護律師職業聲譽的問題。此時,辯護策略和目標該由誰來掌控?2016年日本律政劇《99.9刑事專業律師》的劇情就展示了這個問題。

吉田是公司的會計,她和公司老總、分管副總都掌握著公司保險柜的密碼,柜內總有一定數額的備用金。某天,保險柜內的備用金不見了。由于總經理和副總在保險柜打開的前一天,有出差在外的不在場證明,警方初步判定吉田有重大作案嫌疑,檢方的搜查結果也對吉田不利:吉田手袋里有裝有備用金的信封,家里有超過合理收入的大筆現金。
但是,堅稱自己無罪的吉田卻不愿向接手案件的律師說明現金來源。律師調查發現,在吉田幼年時,母親因不堪家暴丟下吉田離家出走,怨恨母親的吉田卻一直牢記著要和母親在大房子里生活的約定。于是,在本職工作之外,吉田還在收入可觀的風月場所兼職,努力掙錢。綜合吉田的收入情況來看,基本可排除吉田在家中藏匿盜竊款項的說法。
當律師建議吉田向檢方和法庭說明收入來源時,吉田反對這個辯護策略。律師們只好向吉田解釋說明了可能的不利后果,并強化了調查備用金失竊原委的方案。
后來,律師們得知吉田的母親已經身患癌癥,他們勸吉田說明收入來源,以無罪身份堂堂正正地去見母親,吉田表示同意。但是,由于案件審理需要時間,吉田擔心見不到母親最后一面,她提出轉變辯護目標,按照檢方要求簽署認罪協議,以換取其盡早出獄,而將自身聲譽和案件實情拋在一邊。
劇中的吉田因自身處境變化,不斷地指示律師們改變策略和目標,實踐中的辯護律師們也時常會遇到需要盡力平衡案件決策權的情況。律師既不能僅僅把被告作為案件證據的來源之一,對被告的意見置之不理,也不能完全聽從當事人主張,淪為法律玩偶。兩種做法都破壞了被告人和律師的代理關系,前者是將自己意志凌駕于當事人之上,后者則使辯護人喪失訴訟地位。
英美法和大陸法解決辯護決策權的做法不同。大陸法系的律師地位相對獨立,可以憑借法律知識和經驗自主決定辯護策略和目標。
但是,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的英美國家采用了當事人控制訴訟的模式。當事人和律師之間是私法上的契約和代理關系,律師要尊重當事人決策,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維護當事人利益。畢竟,由于成長經歷,家庭環境,甚至信仰的不同,當事人才能親身感受自身利益是否得到了最大化保護。原則上說,涉及法律的訴訟策略聽律師的,訴訟目標則由當事人決定。具備專業知識的律師是當事人的參謀助手。
本片故事的發生地日本雖屬于大陸法國家,卻側重采用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案件決策權由當事人控制。
在盜竊案里,被告人吉田不愿公布自己在風月場所兼職賺取可觀收入的事實,因此,律師雖然對辯護策略和手段有一定決策權,卻必須和吉田進行溝通,將案件進展、證據和可能的不利后果告知吉田,保證吉田不僅僅是證據的來源,更是辯護所服務的對象,說服吉田采納法律上的辯護策略。
當吉田改變訴訟目標,以認罪換取自由,損害到自己的利益時,雖然律師們不贊成吉田認罪,但是,由于無法完全感受吉田那種有可能見不到生母的痛楚,律師必須尊重吉田的目標,只能盡力規勸吉田堅持無罪辯護,卻不可代替吉田決策。
那么,可能有人會問,如果被告始終不聽律師規勸,堅持辯護過程由自己把控,律師的處境豈不是很尷尬?當事人控制辯護的模式當然有保護律師的機制,實在和被告談不攏,盡到合理規勸義務的律師可以選擇退出代理,讓當事人另請高明。
所幸劇里的律師沒有遇到需要退出代理的困境,吉田聽從了勸解,律師們通過縝密調查,搜集證據還原了真相,幫吉田洗盡冤屈,吉田終于見到了生母的最后一面。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