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靜波
遲子建的文字,像側耳傾聽,又似敞懷交流。時而徜徉于一個別樣環境,時而感動于一種別樣的人生。你恰似通過閱讀在行走,在欣賞。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感受,有時候打開一本書,不是為了獲取知識,不是為了大開腦洞,更不是為了“殺時間”,而是為了享受,享受一種無聲的陪伴。看遲子建的文字,我就有這樣的感受。
與人和人之間講究一個緣分一樣,人和文字之間,也講究個遇見的可能、喜好的程度。許多年前,偶然間讀到了遲子建的散文,寫的都是她的家鄉北極村,質樸,帶著溫度。后來,又陸續讀了她的一些小說,包括《額爾古納河右岸》、《滿洲國》、《越過云層的晴朗》、《群山之巔》、《白雪烏鴉》等長篇小說。不自覺地,喜歡上了她的文字。
她寫出來的故事好看,又不乏冷靜、凌厲,文字樸素,又往往細膩、動人。
比如《越過云層的晴朗》,是關于一條狗的故事。它自稱“我”,自幼在訓練營,被教官訓練得很聰明,聽得懂人話。直到有一天,它被自己的第一個主人帶走……
“我”一生中有六個主人,這些主人,角色各異,除了地質勘察員,還有旅館打雜的、伐木工、代生孩子的、整形醫生、酒館老板。它也在每位主人的不同稱呼中,經歷著一條狗所能經歷的甜酸苦辣。
僅僅描寫一條狗的生活,那就是動物世界文字版而已。書中更有意思的內容,是從“我”也就是一條狗的視角,看人類生活的那些事兒。它聽得懂人話,有自己的喜好,就像是一部錄音機或攝像機,悄悄記錄著周圍人的點點滴滴,那些世俗煙火,還有善良感動……
還如《群山之巔》,講述了一個北方小鎮的人和事。小鎮名為龍盞鎮,依山而建,山脈在春夏時節綠意盈盈,秋季五彩斑斕,冬天則被一場連著一場的雪,裝扮得通體潔白。
鎮上有個屠夫叫辛七雜,他喜歡拿著放大鏡在太陽底下取火抽煙斗,說這樣抽煙有股子不尋常的芳香。因為沒孩子,和老婆領養了一個兒子,取名辛欣來。孩子備受疼愛,長大后卻一直游手好閑,誰知有一天,竟然一時激憤殺害了自己養母,并強奸了小矮人姑娘安雪爾,逃亡進了深山。自此,小鎮不再安靜如昔。
但故事并沒有局限在破案,而是由此延宕開來,展現了幾個家庭、幾代人半個多世紀來的生活。到了八十歲還喜歡騎馬出行的鄂倫春女人繡娘、曾深愛過一個日本女人并被誤認為逃兵的老頭辛開溜、內心深藏著不可告人秘密的年輕姑娘唐眉、被同一個男人拋棄過兩次的農村婦女單四嫂,一個個鮮活人物,各自述說著不足為外人道的過往和當下……
用真誠、好看的故事說話,用簡單、靈動的文字表達,仔細想想,喜歡遲子建的作品,其實喜歡的就是這個。
可能是和自己從小的生活環境有關,遲子建的作品中,常常出現大自然的那些美好景色,而她又是發自內心地喜歡、贊美大自然。她還會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那些依靠著自然環境生存的少數人群。如《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鄂溫克人,他們養馴鹿,在大山中、森林里不停地遷居,然而,“面對越來越繁華和陌生的世界,曾是這片土地主人的他們,成了現代世界的‘邊緣人’,成了要接受救濟和靈魂拯救的一群”。她深深理解他們內心深處的哀愁和孤獨。
如果是看遲子建的長篇,還有個額外的收獲,就是她往往會在結束的時候,寫一篇跋或后記。這是我很喜歡看的部分。正是這一部分,讓她的創作變得不那么神秘,她不憚于講述自己的真實生活,也愿意提及她筆下的那些人物或場景的原型。通過這短短幾頁紙,你會更好地理解作品,了解一個更真實的遲子建,用她的話講,“每個故事都有回憶”。
用羅伯特·麥基在《故事》一書中的一段話,來形容這般閱讀感受很合適:“進入一個令人癡迷的新世界,去設身處地地體驗一份初看起來似乎并不同于我們,而其內心卻又和我們息息相通的,另一個人的生活。體驗一個虛構的世界,卻照亮我們的日?,F實。我們并不希望逃避生活,而是希望發現生活,以煥然一新的試驗性方式,去運用我們的思想,宣泄我們的情感,去欣賞,去學習,去增加生活的深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