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空氣一樣的理想伙伴

圍子

阿飛喜歡貓維是2000年的事。

那時候他們都在讀初二。羽泉的《冷酷到底》每天在班級的錄音機里循環播放；后排的男生編打油詩；上一屆同學刻在桌子上的“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被很多人抄進作文結尾；貓維坐在離阿飛兩排遠的靠墻位置，阿飛叼著筆看著窗外云卷云舒，怎么也不明白《幽窗小記》里去留無意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

是啊，還有什么比喜歡上一個人更讓人心煩意亂呢。

貓維是個書卷氣很濃的女孩兒，文文靜靜長得也清秀，隔壁班的很多男生情書一封封飛進來，貓維好像絕緣體，看見了就當沒看見。這讓阿飛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他總覺得對著貓維這樣的女孩兒表白，好像有點配不上人家。

少時的喜歡扯上“般配”倆字兒的時候總顯得殘忍，那種花瓣上濕噠噠晨露般的愛意被艷俗的陽光一照，好像就沒那么美好了。

阿飛從此有了重重的心事。

貓維有一個特別鐵的閨蜜叫米奇，生得一副好嗓子，初三那年，英國一所音樂學院拋來橄欖枝，米奇人緣極好，出國前的一個月，班級里一半的同學周末都混在米奇家里，膩不夠玩不厭，告別的話怎么都說不完。

那可是大多數人面對人生的第一次離別，大家拙手笨腳，帶著好奇的感傷，儀式感莊重。

阿飛和貓維在那個時候才有機會真正相處，阿飛性子仗義，為人溫和，貓維覺得阿飛可以做米奇之后，她的第二個閨蜜。

可是阿飛在米奇上了飛機貓維哭得稀里嘩啦時莽撞地表白了，他說，“我……喜歡……你……”貓維一愣，皺著眉頭轉身走開了。

第二天阿飛看見貓維嚇得連忙繞路，貓維把他叫住一起回班級，阿飛心神不寧地跟在貓維身后偷偷猜測貓維心里的想法，一猜就是三年。

馮唐寫他的眼神是水，初戀的姑娘是植物，他用目光澆灌了姑娘三年，姑娘一定不知道自己如此滋潤的原因。

阿飛不是詩人，他的語文成績勉強及格，他寫不出那樣攝人的句子，他只會偷偷打聽貓維的舉動，在貓維想要一本書的時候，騎車跑了半個城市，買回那本臺版90年代印刷的《電影詩人費里尼》。

其實學生時代的生活很單一，熒屏里嘩啦啦的《我的少女時代》和《初戀那件小事兒》不知講的是哪些人的青春，那些狂躁抑或清新的故事好像都沒有發生在我們身邊，我們的高中生活只有無窮無盡的題山題海以及上下竄動的考試排名，隔壁班的那個男孩兒經過窗前為的只是偷聽英語課的習題答案，多數的我們揣著暗潮洶涌的心思卻連喜歡的人的指尖都碰觸不到。

阿飛第二次表白是受了表哥的鼓動。

阿飛的表哥大三的暑假來學校看他，聽說他喜歡了一個女孩兒三年還沒有進展，就讓他約貓維出來一起吃飯。

貓維剛坐下就看見阿飛的表哥假裝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樣推了推阿飛的胳膊，阿飛尷尬地抬起頭說：“這么多年，我喜歡你，你也知道，你……對我到底……有沒有……”貓維皺起眉頭，咬著嘴唇冷冰冰看著阿飛，“沒有?！鞭D身走了。

貓維轉身后聽見阿飛的表哥好像嘰嘰歪歪說 “面子”之類的話，她覺得自己這次好像有點過分，可是心里莫名其妙的委屈。

阿飛和貓維的大學一個在北方一個在南方。

阿飛大一的時候給貓維寄了各種堅果，因為貓維打電話說學校買不到；大二的時候阿飛給貓維寫了一封真正意義上的情書，可是電話里的貓維只字未提；大三的時候阿飛戀愛了，貓維也戀愛了，他們之間的聯系漸漸減少，少到每年過年的時候才聚一次。

再后來，阿飛和貓維陰錯陽差又輾輾轉轉地來到同一個城市，阿飛會做水煮魚，貓維最愛吃魚，可是阿飛的女朋友和貓維的男朋友都不吃魚。

阿飛在2016年夏天的一個傍晚認認真真發了一封Email給貓維，他說“人生里能有幾個十六年，又有誰能十六年之后還如初般珍視一個人的存在”，他說“不管這十六年的時間把我們之間的感情變成了什么，對我來講，你都是空氣一樣的存在”。

第二天，阿飛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