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小太陽

蝦米

遇從小到大，班里的人聚在一起說某某壞話的時候我都不會加入。倒不是因為我多清高，而是因為，一般她們談論的某某，就是我。

我叫唐軍。因為父母離異的關系，我的性格一直都有點孤僻，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有抑郁癥。初中起我開始每晚都會失眠，怎么也睡不著，睡著了不是會做些亂七八糟的夢就是睡到一半突然醒來，一閉上眼睛頭就會痛得要炸裂般。那段日子真的是讓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難受。身邊的人都只會說你要開心點、不要想那么多，其實那是連我自己也不想去體會的痛苦，每個夜晚，都像要被黑暗一點一點吞噬掉，掉入無邊無際的洞。我曾經和母親提過，可她只會忙著工作，她總是會說一個小孩子哪里會抑郁之類的話就轉頭繼續工作。沒有朋友，沒有父母的關心，我漸漸地也不喜歡和人接觸了。

上高中后，因為性格內向孤僻，沒有幾個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不知為什么，班里開始傳言我是同性戀，剛開始只是班里的人在說，后來慢慢地擴散到整個樓層、整個年級。一開始愿意和我來往的幾個男生也因為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目光開始孤立我，排斥我。我經常在上樓梯的時候看到走廊一群人圍在一起看著我竊竊私語，經過一些人身邊的時候他們都會特意地避開，好像我就是一個流感病毒。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釋，也沒有人會聽我去解釋，我憤怒過但我卻不知道怎樣爆發出來。我好像就是這么一個一無是處又懦弱的人了，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解釋，慢慢地也就麻木了。任憑外界的人怎么把我抹黑，我也熟視無睹。我開始近乎瘋狂地學習，只有學習時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讓我的頭疼得要炸裂的人或事，才能得到少許時間的解脫。我的名字開始出現在公告欄的前面，這并沒有給我的處境帶來很大的改變，他們只不過是會在看到我的排名說厲害的人后面輕描淡寫地接一句“是啊！不過聽說他是同性戀”。

我想過自殺，似乎人遇到什么無法解決的痛苦都會想過以死來逃避，我也不例外。但我是個懦弱膽小的人，我已經是一個笑話了，我不想再成為更大的笑話。現在回想起那時的自己真的是愚蠢，很多想法都很消極。可能你們注意到了，我說的都是“那時”和“以前”。人都是會改變的，或者缺少一個時機，又或者，缺少那么一個人。

以前即使班里的人給我扣上同性戀這個詞，我也不了解這個群體，更不知道有腐女這種神奇的生物。第一次見到小Y的時候是在樓梯拐角處，她很光明正大地就把我堵了下來，開門見山地問我：“唐軍，聽說你是同性戀啊！”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我厭惡地低下頭就繞開她走了，誰知她還跟了上來，“你好啊，我是4班的陳Y，剛剛轉過來的。你看起來不錯啊，聽他們說還以為是很糟糕的一個人呢。你成績不錯啊，你有男朋友嗎？”她就這樣嘮嘮叨叨地在跟在我身后上了樓，走到最后一階時我停下來轉身低頭看著她，很漂亮的一個女生，但當時的我對她完全是反感，我壓著怒火低聲問她：“你到底想干嗎？”她愣了下突然笑了，“沒有啊，想和你做朋友而已。”走廊里看熱鬧的幾個男生在我身后吹起口哨，我沒有回頭，看著她說道：“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如果你只是和別人一樣來取笑我或是要嘩眾取寵，那你做到了，你可以走了。”說完我就轉頭走了。所以我們之間第一次的見面是很不愉快的，總之她沒給我留下什么好印象，倒是后來她自己回憶說，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真是快樂得不得了。我拍著她的腦袋說道：“你是又間歇性犯二了吧！”

接下來的許多天里小Y都會守在樓梯口那里，一看到我就自然地走在我旁邊開始絮絮叨叨，我都是選擇視而不見。后面幾天我被她纏得不行干脆就繞遠路下樓。前幾天還好，后幾天她可能是等不到我了，干脆就在學校門口堵我（是不是很有角色互換的感覺？一般都是男堵女吧）。我的家離學校不遠，一般都是走路回家。小Y是騎自行車，看到我出校門她就興高采烈地朝我揮揮手，推著自行車向我跑過來，依舊是站在我右邊，一邊推著自行車一邊和我說著她們班上有趣的事。本來我是習慣性忽略的，有一次她講到她們的班主眉毛粗得和蠟筆小新一樣，講話的時候眉毛還會“飄來飄去”，我被她的動作和形容一下子逗樂了，不知不覺地就笑了出來。她看我笑了，停下動作看著我，過一會兒也哈哈大笑起來。

她外表看起來是斯文，可笑起來就是喪心病狂沒心沒肺啊，真的就是哈哈哈大笑的那種，聽到那么魔性的笑聲，不由自己主地就想跟著她笑。那天我們算是第一次認識了對方，我第一次和別人一次性說那么多話。小Y說來認識我就是因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腐女，剛到學校聽到年級的學霸是個同性戀，馬上就想來和我認識了。我很認真地和她說我不是，我只是不會和人說話也不會解釋而已。她看著我笑道：“我也覺得你不是啊，就覺得你這個人很怪，想和你做朋友而已。我不是個很容易被人影響的人，別人說什么我就信。唐軍，你說你不會和人說話，現在我們不是聊得挺好的嗎？我們做朋友吧！”真誠、善良，是那天我對面前那個笑著和我說“我們做朋友吧”的女孩兒的看法，我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

慢慢地我和小Y走得越來越近，認識她久了越了解她的性格，表面雖然沒心沒肺天不怕地不怕的，似乎什么挫折都打不倒她，但是內心卻很細膩，做事什么的都會為別人考慮很多。和她相處久了，我的性格漸漸變得外向很多。不知在哪里看過一句話：如果你本身是個消極的人，就一定要學會和積極的人相處，吸收正能量。兩個消極的人在一塊，只是會讓難過的事變得更加難過罷了。認識小Y后，不由自主，我也想像她一樣，做一個能讓別人快樂、散發滿滿正能量的人。

我和小Y走得近了，年級開始傳起我們的緋聞。似乎謠言這些東西總是會源源不斷地流出，沒有止境，甚至沒有限度。謠言永遠就像一把無形的鐮刀，讓你無處可逃，也不知道下一秒它會戳向你何處，逃不了也躲不開，讓你遍體鱗傷。小Y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很開心地說這樣能幫我洗清“冤屈”。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她，羨慕她的心態、她的沒心沒肺。有一次我們一起上樓，走廊上的一群男生突然朝我們起哄，一開始是說我男女通殺什么的，后來就聽到他們說小Y臉皮厚整天跟我后面。我突然心里升起一股無名火，沖上去拎著那個領頭起哄的男生的衣領說道：“做人不要太過分，我不反抗并不代表我不會反抗！從今往后，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們說小Y一句壞話！還有那些關于我是同性戀還是雙性戀的話！”

從小到大第一次，我學會了反抗，我學會了保護自己的朋友，保護自己。一直以來我都是選擇忍氣吞聲，但不可以了，我發現，我的無條件忍讓不會使他們收斂，只會更讓他們變本加厲罷了。可能是沒想過一直忍氣吞聲的我會有反抗的時候，那個男生嚇了一跳，不住地道歉說是開玩笑。小Y上前拉走了我，走廊看熱鬧的人圍得密密麻麻的。懦弱如我，原來也可以這么勇敢。終于懂得反抗，懂得抵御謠言，保護別人、保護自己。小Y不住地在我旁邊說：“唐軍你好帥，原來你還會發脾氣啊，好感動啊你終于想開了，要重新做人了！”我無語，敢情這是說我之前就是一直被關在監獄里的hello Kitty。

經過這次的事，再加上我和小Y經常呆一塊，關于我是同性戀這種荒謬的說法漸漸淡了。我的性格外向很多，小組討論的時候我也敢發表意見了，甚至會有女生主動過來找我問數學題。其實這一切變化很緩慢，抽絲剝繭般，我是沒感覺的，直到我身邊的朋友漸漸多了，有人對我說唐軍你變化好大時，我突然意識到：我有很久沒有失眠了；我有很久沒像這樣子和人面對面聊天了；即使是幾個人坐在我旁邊，我也不會感到不適。小Y以她的樂觀潛移默化地改變著我，我是真的變了。

雖然我和小Y走得近，但是我們兩個是真的沒什么，純粹地處得來。我常常笑話她：“怎么我對你就是沒有欲望呢！”她也沒有計較什么，總是自戀道：“唐軍，我可是感化你的恩人，你對恩人還能有什么欲望，報恩都來不及！”一般我都是說她一句臉皮厚就繼續走，因為我永遠說不過她。不是謙讓她，是真的說不過。所以對于后來她選了法學這一專業我是舉雙手雙腳贊同的，她那伶牙俐齒，絕對沒幾個是她的對手。

不知不覺高考就快到了，整個高三級的學習氛圍都很壓抑，特別是一模過后的那兩個月，下課后除了上廁所的，走廊上基本沒人，教室里只能聽到翻書本或是壓低背誦的聲音，連一向愛玩的小Y也一改常態，不像平時那樣一下課就跑來找我，而是忙著做題、背誦。我們都清楚這場考試對于我們來說有多重要，那短暫而又意義非凡的兩天，關乎著我們的夢想和未來。就這樣到了高考那天，開考前我和小Y在走廊互相給對方打氣，我看著她走進考場，默默地對她說加油。兩天的考試，終于考完了最后一科英語，走出考場時的感覺就像跑了好遠的路，終于可以停下來休息會了。班里的很多男生都高喊著：“解放啦解放啦！”我從走廊望下去，小Y正站在第一次堵我的樓梯口那里等我。我突然有點恍惚，終于結束了，我們也要各奔東西了。

接著就是漫長的一個多月的等待，小Y跑去找她父母，我留在家里等成績。出成績那天，網絡“大塞車”，查了好久才查到。當看到屏幕上的結果后，我明白，所有通宵的夜晚、做過的習題、背過的理論、熬出來的黑眼圈，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了。我立馬給遠在上海的小Y打了個電話，電話一接通就聽到她扯著嗓子大喊：“唐軍我考上了！也恭喜你！剛想打給你呢！”我掩不住笑地回道：“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你考上了是好，可恭喜我干嗎，我可是落榜了欸！”電話那邊的她哈哈大笑起來，過一會兒才回道：“騙我！我可是查完我的馬上就查你的了！不然你以為放假前我問你的準考證號和生日干嗎，幫你算命啊！你落榜？你可是比我高出二十幾分呢高材生！”忍住感動我回她道：“好了，好好想著要報考哪所學校吧，不過以后我們可就天各一方了。”“我就想去北京唄！不過只要能被自己喜歡的專業錄取就行啦！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各奔前程！前程似錦！唐軍，很高興高中兩年有你這個朋友，很高興我們都能考上，反正我現在就是很高興了。畢業后也要常聯系，不要忘了你恩人我啊！回家就約起，給你個機會讓你請我喝奶茶哈哈！”“我就知道，你哪會這么認真，重點都在后頭是吧，好好，恩人啊，不要忘了小的我就行！奶茶小意思！”

認識小Y這么久，她從來都是不正經嘻嘻哈哈的樣子，很少會這么認真地說話，特別是對我。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為了掩飾自己的失落或怕被人看出自己的難過，會開著玩笑把不好的情緒帶過去，小Y也不例外。她和我說過，她很怕說再見，因為有時候會再也不見。小Y，我也祝福你，各奔前程，前程似錦！我們的友誼永遠不說再見。

小Y去了她喜歡的城市北京讀法學，我也如愿被自己喜歡的大學錄取了。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我們靠著微信聯系，偶爾放假回家就一起出來聚下。聯系少了，但關系卻依舊是“損友”，我依舊會每天給她留言，而她也依舊會在我每一條動態下吐槽我。就像小Y說的那樣，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各奔前程，不要忘記對方就好。

我和小Y的故事其實沒什么亮點，也無關愛情。我很慶幸能遇到這么個朋友，但我更慶幸自己的勇敢。自己曾經就是校園冷暴力的受害者，受過別人的冷言冷語和排擠，知道子虛烏有的流言蜚語對別人的傷害有多大。所以我從不輕易去評判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遇到什么事也是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不了解之前就不要去妄加評論。向別人傳遞謠言，就算我們不是始作俑者，其實也算是幫兇。即使無法做謠言的終結者，也不要去做它的傳播者。很多時候我想，如果沒有認識小Y，我現在會是怎么樣？會是一直隱忍還是選擇反抗？無論如何我知道的是，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護好的人，是沒辦法保護別人的。小Y教會我很多，她本身就像是一個散發著能量的小太陽，溫暖別人也給予別人力量。

愿你也成為一個既能保護自己又能保護別人、永遠散發著滿滿正能量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