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燕
馬新朝是奔流作家改稿班詩歌專題的授課專家,他曾以大氣磅礴的長詩《幻河》摘取了第三屆魯迅文學獎的桂冠。在這首轟動詩壇的巨作背后,是1987年馬新朝跟蹤采訪“黃河漂流”時走過的血淚歷程。在那一年,奔流作家改稿班的學員葉曉燕剛剛20歲,她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找報紙,尋找“黃河漂流”隊員們的消息。28年后,馬新朝和葉曉燕在奔流作家改稿班上相遇,“黃河漂流”的話題被他們徐徐展開,當年一個在采訪現場跟蹤報道,一個從報紙上追看新聞的情景讓會議室里整個靜了下來,學員們凝神屏息,靜候一場神圣的洗禮。
當年的“黃漂”隊員們都知道一個故事,當北京隊隊員馬揮他們漂流至青海省的尕瑪羊曲時,兩位當地婦女有了這樣的對話:
“他們在干啥?”
“去峽谷劃船哩。咱們這里的峽谷從來沒有人敢去,村里一個娃不服氣,自己劃船進峽谷,再也沒有出來,現在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這個娃了。”
“這就是漂流探險,去沒有人去過的地方,去常人不敢去的地方,探索人類未知的領域,然后,大家都知道你了。”漂流隊的勇士們說。
馬新朝說,“黃漂”與“長漂”最大的不同是因為黃河的落差大,漂流更具危險性。
在“黃河漂流”的百科詞條上,將“黃漂”與中國女排沖出亞洲走向世界并稱為當時中華民族的兩支精神催化劑。
1987年,而立之年的馬新朝跟隨黃河漂流隊到了黃河第一縣青海省境內瑪多縣,休整了七天,當地海拔4300米,缺氧30%,做飯用高壓鍋。有些人不能適應就返回了,而馬新朝懷著巨大的勇氣留了下來,正如他所說的,每個中國人都有一個黃河情結。他要了解黃河,他要踏進自己的母親河,他要寫下這條河。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和漂流隊員們沒有吃過任何熱東西,沒有洗臉刷牙。六月的黃河源頭還是冰天雪地,吃的是部隊支援的壓縮餅干。每天吃,吃到想吐。漂流隊共有三支:河南黃河漂流探險隊、北京青年黃河漂流隊和安徽馬鞍山黃河漂流探險考察隊。每次下水,對于隊員們來說,都是生死考驗。馬新朝說,每次下船的時候都非常感動,因為下去之后就意味著不一定能回來了,可是隊員們還是爭著下去。
在黃河拉加峽入口處,河南漂流隊的三十多個人,停了三天,研究對策,他們都不知道下去之后會是個什么樣子。隊長郎保洛最后下了決定,漂吧!
漂下去之后好多天,無影無蹤。
在何向陽《自巴顏喀拉》一書中,寫到黃河漂流章節時,她查當時的新聞媒體資料,寫到整個8月份找不到相關報道,眾多媒體在喧鬧一陣后都已對黃河漂流沉默了,不宣傳,不支持,而《時代青年》的馬新朝還在堅持報道。
在奔流作家改稿班上,馬新朝充滿自豪地說,我是隨隊記者,也是好多報紙的特約記者。1987年,20歲的葉曉燕每天從報紙上尋找“黃河漂流”的那些報道,多數出自馬新朝。不得不說,這一場跨越28載的相會讓他們異常興奮、感慨。讓葉曉燕印象頗深的,是河南漂流隊的隊長郎保洛。
關于郎保洛,馬新朝講了一個頗具時代感的愛情故事。像葉曉燕一樣,當年追隨著漂流隊消息的還有全國很多的年輕姑娘,她們被漂流隊員們的英雄氣概所折服。有一個上海女孩,從家里跳窗子跑出去,坐火車到大西北找郎保洛。那個女孩最終見到了郎保洛,并得以保存郎的漂流日記。
而女孩不知道的是,等待她的將是一場噩夢。
郎保洛帶著隊員漂下去之后毫無蹤影,青海省軍區派了直升機、民兵,并號召兩岸居民共同尋找漂流隊的下落。直到七天以后,才有了消息,下去的五名隊員僅有一人存活。
“我游到岸邊,精疲力竭爬上岸,獨自上山慢慢地走。我在山上采到兩棵大黃,它的稈酸酸的,4天,整整4天,靠這兩棵大黃和山上的泉水,我活了下來。”僥幸生還的袁世俊后來說。
而郎保洛、朱紅軍、張寧生、雷建生卻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在青海省的恰卜恰鎮,郎保洛的遺體要被推進火葬場時,上海姑娘嚎哭著要往上撲,被眾人攔下。姑娘把里面的衣服脫下,寫上“郎保洛,我愛你”,在場的人無不熱淚盈眶。
找到郎保洛之后,馬新朝馬不停蹄跑到郵電所給報社發稿子。夜里將近兩點,郵電所的工作人員得知他要報道“黃河漂流”,配合十分積極。沒有時間寫,就口述電報,發回了報社。第二天,全國的報紙都報道了漂流隊員的消息。
對于黃漂的采訪,成了馬新朝寫下《幻河》的一個誘因。因為有了這一段的歷險,他對黃河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黃河漂流對我的人生是一個改造,那是一種生死的改造。”馬新朝說,“我目睹了黃河漂流的全過程,黃河偉大而神秘的震撼力懾服了我的心靈。這改變了我的寫作方法,改變了我對世界和人生的看法。由于和黃漂隊員們的朝夕相處,不僅看到了河,更重要的看清了人,人在生命危急狀態所表現出來的風景。”
在《馬新朝研究》一書中,有一個獨立成章的專題——《幻河》論。某種程度上,這讓讀者加深了《幻河》之于馬新朝重要意義的印象。“長篇抒情詩《幻河》,以黃河為依托,含容著中華民族豐厚的歷史文化,它以神祗般的光輝照徹古老的東方大地,又以圣靈般的宏奧和深邃縈繞著人的靈魂。”這是第三屆魯迅文學獎評委會對《幻河》的評語,這是馬新朝創作史上的巔峰時刻。
青春的歲月,他曾是一名熱血豪情的軍人,但文學的種子卻在他的心里生根發芽、開花結果。他才華橫溢,以自己文學的功力和斐然的成就,最終成為河南省文學院的專業作家,并以磅礴的詩作——長詩《幻河》折取魯迅文學獎,為河南省文學界贏得無上的榮光。軍人的豪情與詩人的浪漫成就了馬新朝老師獨具內涵、激越澎湃的詩風,為詩壇創作了一部部廣為傳頌的經典作品。文字的力量、詩歌的光芒,讓他的詩品與人品、詩風與文風名播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