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拉斯加魚愛上了赤道

羅妙茵

阿拉斯加魚舉著只系著一條藍色絲帶的漂流瓶興奮地來找我的時候，我正臥在一塊厚厚的浮冰上懶洋洋地曬著溫暖的太陽。

他說：“北極熊，我收到了一只來自赤道的漂流瓶，是一條來自厄瓜多爾的熱帶魚寫的。

“他說他那里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太陽，它是那么地燦爛那么地炙熱。海水是溫熱的，水下有各種顏色鮮艷的魚在茂密的綠色海草叢里來回穿梭，水上有大片大片幾十米高的樹聳立著，人們把那里叫做熱帶雨林。”

阿拉斯加魚的尾巴在歡快地搖擺，甩起片片漣漪。

“可惜這封信太短了，我想那里肯定有更多他沒有寫下的美麗風景，我很想知道那里到底有多美。”他伏在岸邊睜著兩只大眼睛看著那只透明的被海水沖刷光滑的瓶子，過了一會兒，他大聲歡呼起來：“北極熊，我知道怎樣可以看到那些美景了！我決定去赤道！”

我從浮冰上跳下來，蹲在他跟前，說：“你傻了嗎？那里很遠的，你不怕迷路嗎？”

但什么都沒能阻止他的決心，阿拉斯加魚出發的那天，我哭了很久，但他說：“我會把屬于你的那份美麗也一起看了的，然后我會給你寫信，你要記得到海角那里去收信。”海角，是他拾到那只漂流瓶的地方。

阿拉斯加魚離開后，我每天都要花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海角那里認真地尋找，確認有沒有我的信。在第一場雪落下的那天，我收到了阿拉斯加魚寄給我的第一封信。

我親愛的北極熊，你肯定想不到我遇到了什么樣的魚。我居然遇上了一群不愿動身的紅色魚。他們知道我要去赤道時，驚愕地望著我，說，你瘋了嗎？赤道那么遠，你怎么可能到得了那里。

我問，你們最遠去過哪里？他們說，他們一直在那個小島旁幸福地生活著，沒有什么必要走遠。我說，那你怎么知道赤道有多遠呢？說不定等我再游一兩天，就到了呢！

他們面面相覷，不解地盯著我看，好像我是個來自阿拉斯加的怪物。北極熊，你知道嗎？一條從未遠行的魚，是永遠無法理解阿拉斯加魚的赤道之夢有多遠的。

——阿拉斯加魚離開的第八天

我也不知道赤道到底有多遠，我只是知道無論有多遠，他都會游過去。

很快，我收到了阿拉斯加魚的第二封信。

親愛的北極熊，你那里現在冷嗎？昨天我在往前游的時候，被一大捆海草絆住了。我使勁地想掙脫，它們卻越來越緊。那時候我在想，是不是因為平時我們吃了海草，所以它們的親戚朋友來找我算賬了。

我真的被嚇哭了，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給你寫信了。后來一只瑩綠色的水母把我從海草叢里拉了出去。她笑著幫我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并且贊許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她無比支持我的夢想。

她告訴我，我已經離開了阿拉斯加，只要繼續南下，就會找到赤道的。如果我感覺那里的水溫高得再也不能更高，那就是赤道了。

我想在世界上最暖的海水里暢快地游泳。

—— 阿拉斯加魚離開的第十二天

那些天，海水流動得很快，海風也很大，我去海角的路上常常會遇上大雪。也是托這些快速流動的海水的福，我收到他的信也快了很多。

親愛的北極熊，我想我已經離赤道不遠了，因為我感覺到海水正在慢慢變暖。

這是一個繁華的港口城市，我看見川流不息的大船們在港口里進進出出來來往往，這里的太陽會在天上停留很久，陽光燦爛明媚。可能是我還沒有能夠好好地適應這里的氣候，我好像有點不舒服。

——阿拉斯加魚離開的第三十一天

我看著他給我的最新的這封信，濕潤的海風把我的眼睛吹得很疼。我在哀傷，好像我一直擔心著的事正一步一步地走近。而我又在高興，阿拉斯加魚正在朝著他的夢想一步一步地走近。

那些天，阿拉斯加的家里進入了極夜時段。地上的積雪愈厚，海上的浮冰愈多，他的信始終沒有來。我第一次放棄了冬眠的習慣，每天騰出一段時間到海角那里等待我的信。

在阿拉斯加迎來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我終于在海角收到了他那封漂泊多日的信。

它被裝在一只透明的五角星瓶子里，上面系了一條天藍色絲帶。

我最親愛的北極熊，我終于來到赤道了。因為我從來沒有遇到到這么暖熱的海水。這里真的如厄瓜多爾的那條熱帶魚說的那樣美麗。不，應該是更美麗。

水下有很多不同顏色的魚在游蕩，水上有大片大片高大的樹木，它們全都長滿了青色的葉子，層層疊疊的。那些色彩斑斕的魚為我居然沒有見過那些樹感到悲哀，同時贊嘆我穿越萬水千山從阿拉斯加來到赤道的勇氣。

他們也羨慕我可以見到雪，他們之前以為雪是藍色的，因為是從藍天上落下的。

你當初不是很理解我為什么要離開阿拉斯加千里迢迢來赤道。我想，如果我這一生都只是活在阿拉斯加的深海里，從未離開，那我就會因此錯失了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就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希望在生命的旅途中我始終是奔跑在追夢的路上。聽說赤道上只有非洲的乞力馬扎羅山那里會有雪，我想現在是時候為我的下一場冒險做準備了。

親愛的北極熊，我會帶著對你的思念看盡世界的美麗。

——阿拉斯加魚再一次出發的前一天

那天之后，我再沒有收到過他的信。

聽說那個夏天，有一條來自阿拉斯加的魚勇敢地耗盡一生來到了赤道，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

風吹麥浪摘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