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磨滅的創傷

Damien

Q：圖拉巴利，你對2015年11月13日法車與德國的友誼賽賽前有怎樣的記憶？

圖拉巴利（以下簡稱圖）：11月13日那天，我被安排在法蘭西大球場的L門的檢票區。這天很奇怪，我的女兒15歲，是個球迷，她給我短信說：“爸爸，今晚注意安全，可能會有麻煩。好像德國隊在酒店里被疏散了（比賽前夜，德國隊下榻的酒店遇到炸彈警報）。”盡管如此，到達球場時，我還是挺鎮定的。周圍有孩子們在歡笑，有球迷在歌唱，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幸福。

Q：馬圖伊迪，賽前你也很鎮定吧？

馬圖伊迪（以下簡稱馬）：賽前我們住在昂吉安萊班，那天一切順利，盡管我們知道德國人遇到了些小麻煩。其實我們清楚，無論在哪，這種問題都會發生，所以并沒在意。到達體育場時是19點20-19點30，大家都很興奮：我們將和世界冠軍過招，每個人都專注于比賽。

Q：恐怖分子是在何時準備進入球場的？

圖：比賽前40分鐘，有個人試圖尾隨一名觀眾進入球場，我叫住他，讓他出示球票。他回答：“有個人應該來給我送票，但他現在不在，我必須進去。”我告訴他這么辦可不行，必須要出示球票，然后我把他拒之門外。他在我面前站了有10分鐘，觀察我如何工作，以及我身后負責安全檢查的人。我發現他是想搞鬼，就一直盯著他。過了一會兒，他試圖從另一個同事那里混進去，我及時提醒了同事，他再次被阻止。如果當時他就啟動炸彈背心的話，周圍起碼有150人。

馬：你的作為不同凡響，我們在場上對此一無所知。

圖：球場上情況如何？

馬：比賽進展很順利，我們控制了場面，然后聽到了第一次爆炸聲。我們當時以為是有人放爆竹或者農業炸彈，但聽響聲確實比正常的要響。無論如何，我們并沒有想到正在發生的悲劇。接著第二次發生爆炸，我正在埃夫拉的身旁，我還記得他當時在控球，被爆炸聲驚得遲疑了—下。這次我們都覺得很奇怪，看臺上的觀眾反應也有些反常。中場休息時，我們回到更衣室，依然專注于比賽，頭腦里想得只有取勝這一目標。大家感覺擊敗德國，這會成為一場標志性的比賽。

圖：第一次爆炸后，有不少球迷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們聽到了奇怪的爆炸聲，有些擔憂。我們回答一切正常，并冷靜地要求球迷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們得到的指示很明確：每個人守住自己的區域，保證比賽結束時球迷的安全。作為安保人員不能流露出任何焦慮的信號。我曾在王子公園球場工作過，知道爆竹的爆炸聲是怎樣的。當時的響聲確實不同尋常，我往球場外看了看，并沒有看到太多人。但第二次爆炸聲更猛烈，我的身體也跟著震顫，濃烈的爆炸味也開始向球場蔓延。我意識到我沒法按時回家了。我走出球場，讓大家回到球場，不要在街上徘徊。我接連看到傷者，并把他們送去安全區。

馬：此時比賽仍在進行中？

圖：是的，當時沒人幫我，我獨自把三個傷者護送到安全區。第一名傷者看起來非常痛苦，他的腿血肉模糊，當時的情況太可怕了，至今回想起來還

（表情痛苦），幾分鐘后，紅十字的醫護人員趕到，他們剪開第一個傷者的褲子，看到腿上有三個洞。比賽尾聲時，我們開始疏散觀眾，我當時很害怕。觀眾們開始有序退場，但此時有人發出假警報，人群又開始往球場內逃竄，他們與準備退場的球迷撞個正著……

馬：我知道球迷們重新涌入場內，那場面讓人震驚。我的妻子、父母以及兩個女兒也在現場。確實，當我聽到你們的喊聲時，才知道你們受到了怎樣的驚嚇。真欽佩你的冷靜，現場的安保做得非常好。

圖：當時現場的互聯網絡被切斷了，你是怎樣得知的消息？

馬：比賽結束后，我在回更衣室的路上聽到現場DJ在提醒觀眾，然后看到電視里正在直播新聞，我們才知道發生了嚴重事件。

Q：圖拉巴利：如果恐怖分子過了你這關，他能通過搜身檢查嗎？

圖：經常有人這樣問我，我想說他有50%的機會吧。他可以解開炸彈馬甲，這樣搜身的人可能只會搜查他的身體，他就有機會進入場內。

馬：你是何時發現被你拒絕入場的人是自殺式炸彈的襲擊者？

圖：疏散完現場觀眾后，凌晨2點我回到家里，我為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但根本沒想到那個人就是恐怖分子。11月16日，博比尼的警察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警局一趟。我以為他們是要問我如何搭救現場三名傷者的。事實也是如此。回憶完后，警察問我是否發現其他異常，我就告訴他們我阻止了一名無票球迷。他們問：“如果給你看照片你能識別出來嗎？”我說：“當然，我還記得他。”然后我從照片中認出了他。第二天晚上，5名英國《周日郵報》的記者上門來采訪我，我不知道他們如何找到我家的……他們跟我說：“先生，你不能留在家里了，因為BBC的記者已經從倫敦動身來找你，今晚我們帶你去酒店住，然后我們飛往莫里斯島，我們在那對你完成采訪。”他們想要獨家專訪。

Q：馬圖伊迪：你還會回法蘭西大球場參賽，在去球場的路上你會回想起11月13日那天嗎？

A：如果我說不，那就是在說謊。圖拉巴利就是完美的例子：生活會繼續。對于你們來說，精神上會很困難。我很高興能和你們相遇，因為發生的事給我帶來了創傷。當時我們在克萊楓丹基地看著電視，互相傳遞信息。我們必須表明自己的強大，我知道沒有你們這樣的人，情況會變得更糟糕。歐洲杯會是個巨大的節日，我們有成功的欲望，作為賽事的“演員”我們心無畏懼。

Q：終場哨響后，更衣室里發生了什么？

馬：我們試圖聯系家人，知道是否所有人都安全。然后我們得知拉薩納·迪亞拉（法國國腳）的表親在恐襲中遇難。

圖：教練對你們說什么了？

馬：這時候教練（迪迪耶·德尚）也很難說什么。他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全隊需要在球場多停留一會。他不可能再說些別的，我們能感到教練和足協主席（諾埃爾·勒格拉埃）很難過。直到凌晨三點，球隊才離開法蘭西大球場，我和在巴黎圣日耳曼的德國隊友凱文·特拉普聊了會，他感到很震驚，不理解為何會這樣。我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虛幻。

Q：當你聽到圖拉巴利的描述時，你是否想到法蘭西大球場的情況可能會變得更糟？

馬：沒錯，但當時我們并沒有意識到。事后得知自殺炸彈襲擊者準備闖入法蘭西大球場時，我們真的心跳加速：“如果他們成功了，會發生什么？”現場的球迷可是超過了7萬人啊！必須再次感謝圖拉巴利的冷靜與勇敢。

Q：隨后與英格蘭的比賽很困難嗎？

A：是的，我覺得當時沒有人想比賽。但我覺得足協堅持比賽如期進行是個正確的決定，我們要向大家表明我們想繼續前進。但確實，準備這場比賽非常困難。

圖：當時我覺得你們真的很有勇氣。但我還有個問題，馬圖伊迪，我作為球場安保已經得到了法國歐洲杯決賽的門票，法國隊也會拿到決賽門票嗎？馬：我們會全力以赴。這會很困難，比賽有很多強隊，但我們的力量源于團隊。我們有23名在精神上無可指摘的球員，我們是一群好伙伴，屆時還會有數以百萬記的球迷支持我們。我很高興遇到圖拉巴利，你是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