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迷上周杰倫，陪她一起去追星

艾曉雨

高三的孩子傷不起，做家長的，只有一個“忍”字，忍得住火，忍得住氣，方能守得云開見月明。這是那些經歷了高三陪讀歲月的家長們在得知拉拉讀高三后送給我的金玉良言。我感激萬分地將其收下，心里卻難免掀起一點點質疑的小波浪：切，我們又不是沒從高三走過，整天忙得天昏地暗，哪里還有工夫興風作浪出幺蛾子？

可我很快就發現我錯了。我忘記了在我和拉拉的高三中間隔了25年。25年，足以讓這個世界打幾個滾兒，翻幾個番兒。

那天下午放學回家，拉拉糾結地來找我：“媽媽，我們明天就要數學競賽了……”

“好啊，精心備考就是啦，我相信我們家拉拉一定能取得理想成績。”聽此消息，我的眼睛瞪得賊亮。是騾子是馬，該拉出來遛遛了。自從拉拉讀高三，為了確保她每一科都萬無一失地發揮出最佳水平，我咬咬牙拿出半年工資為她報了各科的輔導班。尤其數學這一科，是托人找關系才為她找的一位特級老師——據說她輔導的學生在最后的考試中不拿滿分也每每都考到一百三四十分以上（滿分150分）——多么誘人的成績啊！

“準備得倒是沒問題了。只是，競賽的時間跟周董的演唱會時間沖突了……”拉拉聲音里的糖分猛然大幅增值，以我18年來對她的了解，下一步，她馬上就會上來摟我的脖子。

果真如此，她的兩只胳膊沒容分說就圍上來了，環得我幾乎上不來氣：“媽媽我要棄考，去看周董的演唱會……”

拉拉是周杰倫的超級粉絲，她的房間除了堆滿高三復習資料，就是周杰倫的各種唱片與巨幅照片。家里的車載CD，放的也全是周杰倫的歌。

孩子追星沒什么，只要不影響正常生活和學習。

我本身是一位教師，我相信自己對孩子是有足夠的耐心與愛心的。在這么多年的教學工作中，什么樣的孩子我沒見識過？什么樣的棘手問題沒遇到過？可當我聽完拉拉的訴求后，還是一下子炸了。

我將她環在我脖子上的兩只胳膊一下子甩開，扭過頭瞪向她：“拉拉同學，你說什么？你要放棄數學競賽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你腦子出了問題還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你知道這場競賽對你意味著什么嗎？你在這次競賽中的成績會影響到你將來考一個什么樣的大學、得一個什么樣的未來……”

一著急，我就把跟拉拉的約定給忘記了，直呼周杰倫的大名不說，接下來連珠炮似的發問也完全違背了拉拉同學平時對我的“教導”——她說她最崇拜優雅從容的媽媽。

周董這個稱呼，是拉拉教我叫的，以示對她的偶像尊重。至于周杰倫為何成了周董，倒沒去細想過。現在拉拉要放棄重要的數學競賽，去看周杰倫的演唱會，這樣的追星熱度已經不是一般的狂熱了。

“媽媽，你聽我解釋啊。你想，周董來通城開音樂會也許是百年不遇的，作為他的鐵桿粉絲，如果我錯過了這次機會，會遺憾終生的。你總不能讓你的女兒帶著終生的遺憾走上考場吧？再說了，那種情況下，我去參加競賽又能考出什么好成績呢？人在考場心在周董，這樣做的最終結果就是我試沒考好，偶像也沒見著。你和我的理想就雙雙落空了。如此權衡利弊，倒不如舍魚而得熊掌也。就讓我去看他的演唱會吧，回來我就安安心心地學習。一定把欠下的那場考試在別處給你找回來，你看如何？”

拉拉自小有一個理想，長大了當一名思維敏捷口才出色的律師。我發現，她在這方面的天賦是越來越明顯了。我準備了一肚子大道理，還沒來得及跟她講，就被她一番和聲細語的勸解給消融掉了。

我定定地看了拉拉足有半分鐘，拉拉也用她那清澈如水的雙眸定定地回敬我。然后，我聽到自己的喉嚨里憋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話：“好吧，你讓媽媽再考慮一下。”

“媽媽萬歲！媽媽吉祥！我這就去學習啦！”拉拉在我的臉上狠狠地啄了一口，小鹿一樣地跑進了她的房間。

那個晚上，對我來說真是一個痛苦的長夜。

這次數學競賽是多么難得的一次機會啊。拉拉經過初賽、預賽、復賽，最終才殺入重圍，如果能在這次競賽中取得好成績，可以直接給她之后的高考加分。現在，這個機會就在面前了，她卻要生生地將它丟棄。人生路上，緊要關鍵處也就那么幾步。拉拉18歲了，可她對人生的規劃又哪里有我們成人想得這般周到？

堅決不能讓她任性，由她胡來。

如此想著，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就跑到她的屋門口，揚起手就要去拍她的門。

可我揚起的手最終還是緩緩地放下了。站在她的門口，揚起手的那一刻，我眼前無法遏制地浮現出拉拉那張被喜悅與期待映紅的臉。那一份青春的狂熱，也只有在這樣的年紀才會有吧。我怎能如此武斷地就以愛的名義給她澆熄？我更無法想象，以拉拉的脾氣，如果我強硬地干涉她會是什么樣的后果。

回到自己的房間，依舊無法入睡。我坐在電腦前開始查找周杰倫的相關資料，戴著耳機忍著渾身的雞皮疙瘩聽我怎么努力也聽不清的周杰倫的歌……

那一晚，我折騰到大半夜才暈暈乎乎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頂著兩只黑眼圈兒去敲拉拉的房門：“早起收拾下，我們去看周董的演唱會。學校那邊，我想辦法幫你請假。”

“哇，老媽！”拉拉高興得從床上跳起來，“只是周董的粉絲好像沒你這歲數的哦。”

“怎么啦，只許你們90后追星，就不許你媽媽與時俱進啦？告訴你吧，我少女時也是個追星族，相當年，我追劉德華譚詠麟，那勁頭一點兒也不比你們差。”

那天，我徹底跟著這群少男少女們瘋狂了一回。盡管我只能對著臺上的大字幕才能知道周杰倫唱的是什么，我還是跟著那幫年輕的孩子們一起瘋狂為他鼓掌為他叫好，為他拼命地揮舞手中的熒光棒。

“媽，親愛的老媽，我愛死你了！想不到你追起星來也這樣瘋狂。”演唱會結束回到家，盡管拉拉的嗓子都喊叫得嘶啞了，還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拍我的“馬屁”，“從今天起，我又多了一個偶像，就是我的老媽！”

“好啦，我陪著你一起實現了你的夢想，你也坐下來，聽聽媽媽的想法好不好？”我拿著一大摞打印好的資料，一臉平靜地對仍沉浸在演唱會中熱血澎湃的拉拉說。

那一摞資料，是我前一夜從網上搜羅到的關于周杰倫的文章。也正是那些文章，讓我下定決心陪拉拉一起去追一回“星”。

“我不反對你追星的，你一直知道。但我更想讓你知道，你為什么要崇拜他。是因為他出色的外表、閃耀的星光，還是因為他特立獨行的性格、與眾不同的歌聲？每一個明星，之所以能走上星光閃閃的明星大道，自然有他們的優點、可取之處，也有著他們不同尋常的成名之路。在你欣賞他的表演才華時，我更希望你能看到他星光背后那些超乎常人的付出，他的品格他的精神。對這個周董，我以前不了解，找了很多他的資料看后，我也開始深深地佩服他。一個很小生長在單親家庭的孩子，卻懂事孝順，內心充滿陽光，自強自立，硬是在音樂這條路上走出了自己的陽關大道。這些，才更值得你去關注，是不是？如果能從他身上學到這些，我更會一直支持你追星……”

那一次，拉拉沒有給我扮鬼臉，也沒跟我胡攪蠻纏。那雙亮晶晶的雙眸盛著滿滿的心悅誠服。

接下來的日子里，拉拉信守對我的承諾：排除一切干擾，專心學習備考。

至于那次錯過的數學競賽，我們誰也沒再提。

學習累了的時候，拉拉還會去聽聽周杰倫的歌。偶爾，我也會忍著耳膜的痛苦，陪她聽一會兒。

高考成績出來，拉拉給我也給自己捧回一個大大的驚喜：一張中國政法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她將在那里實現她的律師夢。

現在，拉拉還是那么喜歡她的周董。但我相信，現在的她，對周董已不僅僅是一種單純而瘋狂的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