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童木偷師米老鼠

張苓

小學時的我就被電影深深吸引住了。我父親是個電影迷，他收集了許多電影膠片，在家里為我們放映。

米老鼠痕跡

我開始制作動畫片的時候，沃爾特·迪斯尼的人氣非常旺。迪斯尼的動畫片，我是小時候在家里看到的。米老鼠等形象，我也能夠簡單地畫出來。我創作的鐵臂阿童木就跟米老鼠很相像。米老鼠有兩只大耳朵，鐵臂阿童木也有兩個尖角。雖然不是真的角，只是他的頭發，但形狀相像。

有意思的是，不管米老鼠的腦袋轉向何方，大家總是能看見它的兩只耳朵。這真是奇怪的事情。按道理，腦袋轉動時，必定會有兩只耳朵重疊的時候，有時候只能看到一只耳朵。但是，米老鼠不管轉向何方，人們總能看到它的兩只耳朵。這就是動畫片的魔力，這是一種特技。

鐵臂阿童木也是如此。看過動畫片的諸位想必會發現，阿童木頭上的角從來沒有只出現過一個的時候。即便鐵臂阿童木旋轉的時候，我們也總是能夠看到他頭上的兩個角。這一點就是受到米老鼠耳朵的影響。

鐵臂阿童木的上半身是裸著的，這也和米老鼠一樣。以前的米老鼠穿的不是長褲，而是短褲。阿童木也穿短褲。他們的腳上都穿著拖拉的、不合腳的大鞋子，只是阿童木的鞋子是黑色的，米老鼠的是紅色的。身高上米老鼠和鐵臂阿童木也是很相似的，都是可愛的小個子。

無意間的影響還有另外一處：仔細看米老鼠張開的手掌，手指不是5根而是4根。剛開始的時候，鐵臂阿童木也是4根手指。后來，讀者來信說看了很不舒服，我才改成5根。為什么要畫成4根呢？只能說因為米老鼠就是這樣的。

我看米老鼠動畫片時，感到很不可思議，于是問父親：“為什么米老鼠只有4根手指？”記得父親一臉不耐煩地說：“美國人的手指是4根的。”

還有一處影響：手套上的洞。米老鼠的手套上，手掌心一側有洞。父親告訴我：“米老鼠的手套里空氣流通的狀況很糟糕，所以開洞以利于透氣。”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不是真的。剛開始鐵臂阿童木的手套上也是有洞的。我覺得鐵臂阿童木是機器人，空氣流通不暢會讓他很難受，所以我為他開了洞。這也是受到米老鼠的影響。

迪斯尼的缺陷

至于為什么是4根手指，后來，我問了迪斯尼本人。他告訴我：“手冢先生，畫5根手指的話，米老鼠動起來的時候觀眾會看成是6根手指。”畫上4根手指，米老鼠動起來觀眾看到的是5根，這是眼睛的錯覺。于是，迪斯尼畫了4根手指。他說：“因為米老鼠是動物，可以這樣。”而鐵臂阿童木是人形機器人，我畫4根手指，結果被觀眾指出太怪異，后來就只好改為5根手指。

沃爾特·迪斯尼以一種救世主的姿態制作卡通片，因此，我非常尊敬迪斯尼。然而，迪斯尼的卡通制作存在著大缺陷。

首先，他的卡通制作需要非常龐大的資金支持。可能有人要說迪斯尼是有錢人，其實，他也沒有多少錢。他向銀行貸款，跟別人借錢，甚至將自家的土地和房子抵押擔保來湊錢，這樣才制作出如此精美的卡通片。而迪斯尼直到去世前都沒有攢下一點錢。

閱讀迪斯尼夫人的手記，會看到這樣的句子：“像他這樣不能攢錢的人世上少有。”但是，迪斯尼的哥哥是個優秀的商人，他連續不斷地資助弟弟，使他得以持續制作卡通片。迪斯尼的成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兄弟之愛。

另一個缺陷就是，他的卡通制作需要使用大量的人力和時間，來繪制數量龐大的圖畫。卡通片的制作，是將場景、人物的動作一點點分解，繪制成圖畫，并最終將一頁頁畫稿連續播放。一般膠片1秒鐘需要播放24幅畫面。24幅畫面1秒鐘放過去，而且24幅都是有著略微差異的圖畫，所以一部動畫片需要龐大數目的圖畫。

真不愧是迪斯尼，他是這樣考慮的：“沒必要為1秒鐘畫24幅圖。我可以用12幅。”說著，他決定用兩張同樣的畫，接下來再用兩張同樣的，這樣持續準備出一組同樣的畫。如此，1秒鐘用12幅圖就可以了，節省了一半的用圖量。

《白雪公主》《米老鼠》《唐老鴨》都是用1秒鐘播放12張圖的手法制作的。但是，1秒鐘播放12張圖還是花費巨大。以《白雪公主》為例，當時花費的錢換算成現在的日元，應該是3億日元左右。

阿童木動不起來

戰爭期間，我想要創作迪斯尼那樣的卡通片的渴望日益強烈，卻沒有錢。于是，我考慮有沒有不用多花錢就可以創作的方法。最后，我想到的就是減少圖畫的方法。

《鐵臂阿童木》其實用了3幅相同的畫，接下來的3幅也是相同的畫，再接著的3幅還是相同的。這樣一來，1秒鐘用8幅畫就可以了。迪斯尼使用12幅，而我用8幅，想方設法讓《鐵臂阿童木》動起來。即便這樣也還是要花錢，這讓我很為難。

1963年，我制作電視卡通片《鐵臂阿童木》之前，東映動畫的卡通片好歹是在動的。但是，《鐵臂阿童木》卻動不起來。那時候的《鐵臂阿童木》究竟畫了多少幅圖呢？24分鐘的膠片有1200幅左右的圖。我們想方設法地讓這1200幅圖在一定程度地動，結果《鐵臂阿童木》還是動不起來。

例如，阿童木說“啊”時，圖畫就停了。然后，他微微一笑時，起初是嚴肅的表情，接下來的畫中是笑臉，然后，這微笑又會停止兩秒。就這樣節約下來，盡量用最少的畫，想方設法地讓它播放得像個動畫片。像那些有格斗場景的部分，就多畫些圖，這樣勉強讓它動起來，其余部分幾乎都停滯不動。

與此相對地，如果是迪斯尼制作類似《鐵臂阿童木》的作品，一般24分鐘會需要1.7萬張畫。所以，迪斯尼的卡通片動得很漂亮。最近，東映等也開始使用大量的圖畫。與這相比，《鐵臂阿童木》完全沒有動。

我覺得卡通片即便不動，只要把意思傳遞了，好歹也可以把它視作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