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雞睡著了

王乃飛

老馬老兩口都六十多歲了，本該頤養天年，可他們卻不省心，身邊纏著個淘氣的外孫，讓他們不得清閑。

老馬的外孫叫周周，三歲了，調皮得很。老兩口變著法子地順著外孫，有時，周周鬧得太厲害了，老兩口子也會說他兩句，這時周周就會哭著喊著說：“我不跟你們玩，我要找我媽媽玩，媽媽，你快來呀！”周周這么一說，老兩口就軟了……

這天，村里來了賣小雞的，一個老漢的車上放著一個大笸籮，用被子嚴嚴實實地蓋著，等揭開來，里面是些活蹦亂跳的小雞。賣小雞的老漢在村里一喊，很多人都圍上來看，正好周周也聽到了，就讓姥姥帶他去看。

周周挑了七八只顏色各不相同的小雞，姥姥買了下來，回家放在箱子里。周周有了新玩伴，剛開始他還隔著箱子看小雞，后來覺得不過癮，就讓姥姥把小雞放出來。

小雞在周周腳下跑來跑去，周周喜歡極了，走過去想和小雞一起玩，不料一不小心一腳踩住了一只小雞，那只小雞“吱”地叫了起來。周周趕忙抬起腳來，小雞卻再也站不起來了，躺在那里閉著眼睛。

姥姥聽到動靜匆匆趕過來，周周就問姥姥：“小雞怎么了？我要跟它玩。”

姥姥說：“小雞玩累了，它要睡一覺呢，等一會兒它醒了就跟你玩了。”

周周信以為真，就和別的小雞去玩了。后來周周也玩累了，姥姥對他說：“你先好好睡一覺，等你睡醒了，小雞也醒了。” 于是周周就乖乖地閉上眼睛睡覺了。

其實，那只被周周踩了一腳的小雞已經死了，等周周一閉上眼睛，姥姥就對老馬說：“那個賣小雞的應該還沒走遠，你快拿著這只雞，去買一只跟它顏色一模一樣的吧。”

老馬說：“小雞‘睡著了就算了，干啥再買呀？”

姥姥說：“一會兒周周醒了，會找這只小雞的，我對他說小雞會醒來，就得讓他看到小雞‘醒來，不能讓他知道那件事呀！”

老馬便沒再說什么，拿著那只死雞去找那個賣小雞的。

賣小雞的老漢果真沒走遠，看到老馬拿了只死雞來，嚇了一跳，以為是來找他賠雞的。老馬笑呵呵地說：“這小雞被我外孫不小心踩死了，想再買一只一樣的。”

老漢很痛快地擺出小雞來讓老馬挑，老馬果然挑到一只跟死去的小雞一樣的。他要給老漢錢，老漢卻說什么也不要。

老馬回家后，把新買的小雞放進了養雞的箱子里。等周周醒來，姥姥就抱著他看那些小雞：“你看，那只小雞又醒了。”

周周高興地說：“它還真睡醒了，太好了！”

第二天，周周飯都沒吃完，就和小雞們玩了起來。他捉了幾只小雞放在桌子上，想用自己碗里的飯粒喂它們。一個不留神，一只小雞走到桌子邊緣，一不小心摔了下去。周周趕緊把小雞撿起來，卻見小雞蹬了兩下腿，閉上了眼睛。

周周忙叫姥姥，姥姥趕了過來，周周問姥姥：“小雞怎么了？我要和它玩。”

姥姥從周周手里輕輕地接過小雞，看了看說：“它玩累了，要睡覺呢，等它醒了就會又和你玩了。”

周周認真地點點頭，說：“那我不吵著它，讓它好好睡一覺。”于是就去玩別的了。

姥姥趕忙讓老馬再去換一只小雞回來，老馬找了幾個村子，才找到賣小雞的老漢。老漢有些意外，問老馬：“你的雞又怎么了？”

老馬抱歉地說：“雞不小心摔死了，我要再買一只一模一樣的。”于是，老馬又買了一只小雞回去，等回到家天都黑了，周周已經睡著了。

第二天，周周一睜開眼就想起他的小雞來，忙問姥姥：“昨天那只睡著的小雞醒過來了嗎？”

姥姥說：“早就醒了，正等著要和你玩呢！”

周周興沖沖地跑到養小雞的箱子那兒，發現昨天摔到地上的小雞正在活蹦亂跳地搶食吃呢。周周高興了， 說：“它終于睡醒了。”

三天后，周周看著魚缸里的小魚，突發奇想：為什么不讓小雞也到魚缸里來，和小魚一起玩呢？他抓來一只小雞，放進了魚缸。小雞怎么會游泳呀，在魚缸里掙扎著叫了幾聲，就沉了底，等姥姥發現已經晚了。姥姥把小雞從魚缸里撈上來，水淋淋地放在地上。

周周問：“小雞怎么了，又不動了？”

姥姥說：“它在水里游累了，要睡覺呢，我們別打擾它，讓它睡一會兒。姥姥先陪你搭積木。”

在姥姥陪周周玩的當兒，老馬又拿著那只死了的小雞去換。這回老馬走得更遠了，找了大半天，才找到賣小雞的老漢，可這次老漢卻氣憤地說：“小雞也是一條生命呀，你拿著小雞哄孩子，分明就不是養雞的人，我不賣給你了！”

老馬和氣地說：“老哥，你就給我一只小雞吧，我要讓孩子看到‘睡著的小雞醒來呀！”

賣雞的老漢卻犯了犟勁，說：“你對孩子再嬌慣，也不能拿小雞當玩具。我就是不賣給你，多少錢也不賣，我不能眼看著一只只活蹦亂跳的小雞被你禍害死。”

老馬再三哀求，老漢還是無動于衷，說：“我們賣小雞的，都把小雞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死一只都很心疼，像你這樣，根本就不配買我的雞！”

老馬沒了辦法，無奈地蹲在路旁。

這時候，村主任剛好經過，看到這情形，就對老漢說：“你還是賣給他吧，有件事你不知道，他女兒一個月前出車禍死了，家里就只有這個外孫了……”

這下，老馬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個大男人，竟然抹起了淚。

老漢聽了村主任的話，臉上流露出幾分歉意，過來勸老馬：“老哥，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事，說話沖了點，實在對不起。”

老馬一邊哭一邊說：“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拿你的小雞哄孩子，可我沒辦法呀……”

老馬就對老漢說了一件事：原來，老馬的女兒在外面打工，把外孫周周托付給他們老兩口。可一個月前，女兒在下班的路上被一輛大卡車撞死了。出了這樣的事，老馬家的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呀！還有一個問題，怎么讓周周面對這件事呀？孩子還小，叫他這么早知道死亡，知道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他能受得了嗎？想來想去，老馬兩口子決定先哄孩子，說他媽媽睡著了……

女兒出殯那天，老兩口抱著周周，讓他見媽媽最后一面。周周看到躺著的媽媽，就說：“我要和媽媽玩。”姥姥含著眼淚對他說：“孩子，媽媽累壞了，她睡著了，這回她要睡一大覺，等她醒過來，會和你玩的……”

從此，老馬兩口子就有了一個約定，誰也不許說“死”字，“死”了就說“睡著”了。周周淘氣的時候，姥姥還經常對他說：“只要你聽話，媽媽就會醒過來，要不她見你不聽話，就不醒了。”周周為了見到媽媽，便聽姥姥的話了……

老漢被老馬說得也哭了，他馬上找了只跟淹死的小雞一模一樣的，放在老馬手里，說：“老哥，你快回去吧，讓孩子看到一只‘醒了的小雞。”

老馬抹著眼淚說：“老哥，謝謝你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導孩子，絕不再讓小雞‘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