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奧運有隱患

距離奧運會開幕不到50天，里約熱內盧州宣布進入混亂狀態。里約州州長稱財政危機導致該州無法兌現對舉辦奧運和殘奧會的承諾，這場危機如此嚴重，以至于它有可能造成“公共安全、衛生、教育、交通和環境管理的全面崩潰”。里約熱內盧要求聯邦政府配給必要的公共服務，并撥付緊急資金。

類似救助措施通常會在一場地震或洪災后發生，但里約的混亂卻是可預見的，本可以預防的。

前不久我去了里約熱內盧，看看奧運會的籌備情況，發現整個里約熱內盧市就像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磚和瓦片堆得到處都是，幾個工人懶洋洋地推著獨輪車，仿佛奧運會2017年才開始。誰都不知道這個建筑工地將會變成什么樣子，包括參與施工的工人們。“我們在為奧運施工”是他們的統一回復，接著有可能補充說，“我猜，也許是為排球或足球比賽的裁判委員會搭的帳篷”。

我向2016年里約奧運會新聞辦公室提出探營的請求，但對方以非常奧運的方式拒絕了我。幾乎所有場館仍處在建筑階段。巴拉奧林匹克公園將舉辦本屆奧運多個項目的比賽，我購買了一場世界排球聯賽的比賽門票進入這個場館，發現雖然場館建設在進行中，但它距離主辦方最近所說的“97%完工”還很遙遠。

另一個奧運比賽場館多多羅奧林匹克公園對外開放。我在下午走進場館，發現部分看臺尚未建成就停止了施工。少數幾個已竣工的項目也讓人不放心。今年4月，一個在里約海邊新落成的自行車車道崩塌，導致兩人喪生。

在科帕卡巴納海灘，沙灘排球場的建造陷入僵局，原因是主辦方未能拿到環境許可證。為了讓場館避免遭海浪破壞，工人們搭建沙障來保護施工現場，但它也為暴徒提供了掩護——在沙障背后，有游客遭遇打劫。一位建筑工人告訴我，他看到有男子在沙障背后被刺傷，告誡我遠離那個地方。劫匪們肆無忌憚，甚至將他們的背包和一把椅子都留在了附近沙灘上。

運動員和游客們關注安全問題，他們有理由感到擔憂。據當地媒體報道，在里約市內至少20個街區，毒販們因為爭奪地盤頻繁發生沖突。

8年前，政府組織了全副武裝的警察綏靖隊，試圖從犯罪團伙那里奪回貧民窟。但這些隊伍似乎不但沒能終止毒品戰爭，反而導致事態惡化。今年，里約熱內盧州已有43名警察被殺，至少238名平民被警察殺死。聯合國稱對當地軍警的暴力行為，尤其是他們針對住在貧民區兒童的暴力保持關注。很多人擔心在奧運會期間，警方的暴力行為會變本加厲。巴西為舉辦里約奧運會部署了85000名士兵和警察，這個數字大約相當于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兩倍。

在奧運比賽場館附近及在通往場館的路上，頻繁發生的槍戰也令人擔憂：截止到目前，今年已經有76人在里約被流彈擊中，其中21人死亡。6月19日，超過20名男子手持沖鋒槍和手榴彈沖進里約市最大的公立醫院，試圖救走一名被警方拘留的毒梟。該次事件導致1人死亡，2人受傷。

與此同時，大約50萬名預計將赴現場觀看里約奧運的觀眾應提高警惕，不要走到危險區域：在街道和公共交通場所，交通標識和旅游信息提示非常少。作為巴西人，我在中央火車站花了半個小時才弄清楚怎樣坐公交到奧林匹克公園，而我事先還查過地圖。火車站內的信息亭空無一人，在站外，只有很少幾個公交站會顯示線路信息。我不得不向幾個爆米花商販和路人問路。

為什么情況變得一團糟？資金是個問題。里約熱內盧州代理州長弗朗西斯科·多內萊斯在不久前接受一家雜志采訪時承認：“里約熱內盧州已經破產了。”

里約現任州長因身患淋巴瘤請了病假。在去年圣誕節前，他宣布州衛生系統進入緊急狀態，醫院開始關閉部分科室，用于購買設備、耗材和支付員工薪水的錢已經花光。幾個月后，里約州開始拖延支付公務員的工資和退休金。教師們游行罷工，數十所學校的學生們也提出抗議。里約州已經欠巴西聯邦政府210億美元，欠公共銀行和國際借款方100億美元，今年的預算短缺預計將達到55億美元。目前，里約州投入奧運安保工作的貸款金額已經達到了8.6億美元。

里約州財政災難可以歸因于很多因素，包括整個國家經濟危機，政府人員工資總額大幅度增長，以及里約州為舉辦奧運魯莽開銷。但里約市市長愛德華多·皮埃斯聲稱市政廳財政狀況良好，不會影響到里約奧運的籌備工作。

如果說問題不在于資金，那么它或許跟政治有關。巴西正經歷重大的政治危機。5月12日，巴西總統迪爾瑪·羅塞夫因被指控操縱國家預算被彈劾。這次政治動蕩令整個國家的經濟增長陷入癱瘓，一些關于重要變革和基礎設施項目的決策被推遲，隨之而來的不確定性也令海外投資者熱情減淡。但在羅塞夫被停職后上任的巴西體育部長萊昂納多·皮卡尼稱本屆奧運會將會“非常棒”，所有準備工作已基本到位。

皮卡尼還試圖淡化人們對通過蚊子傳播的寨卡病毒的擔憂，稱巴西已經做好了預防措施。但仍有運動員因擔心寨卡病毒選擇不參加里約奧運會，包括世界排名第一的高爾夫球選手簡森·戴伊。考慮到寨卡病毒的傳播性，來自世界各地的150位著名醫生、生物倫理學家和科學家發布了一封聯合公開信，呼吁里約奧運易地或延期舉辦。

但在巴西，人們似乎并不擔心寨卡病毒的危害性。首先，8月正值巴西冬季，天氣干燥涼爽，蚊子較少。更重要的是與巴西其他問題相比，寨卡病毒似乎只是個小問題。據估計，在里約熱內盧，一名女子被強奸的可能性達到感染寨卡病毒的10倍以上，男子被槍殺的可能性也遠高于感染寨卡病毒。

世界大賽主辦國對賽事的籌備工作顯得像一場災難，這并不是第一次。在2014年索契冬奧會期間，很多媒體報道稱當地酒店住宿條件差，供暖管道存在問題。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時，人們也曾對豬流感疫情感到擔憂。2004年雅典奧運會，主辦方在開幕式前不久才宣布所有場館竣工。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雖然存在很多問題，但里約奧運仍有可能獲得成功。奧運會將標志著里約熱內盧最近10年舉辦大型體育賽事達到頂點，包括2007年泛美運動會、2011年世界軍人運動會、2013年國際足聯聯合會杯和2014年的足球世界杯。這些賽事都舉辦得非常成功，沒有出現任何明顯過失。

所有項目都有一個共通之處：普通市民不參與決策。政府借助舉辦大賽的機會推動市政建設，但并不總是優先考慮市民們的需求。2012年，里約市長在接受電視臺的一次采訪時開玩笑說：“奧林匹克真是個很棒的理由，我需要使用它來做所有事情。現在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奧運會。某些事情也許真的跟奧運相關，另外一些跟奧運沒有關系。”

有一處貧民區的經歷可以很好地反映里約市政建設存在的問題。該地區居民請求政府提供水和基礎的衛生設施，但政府卻為他們提供了價值2200萬美元，主要為游客服務的敞篷車。同樣，里約市政府在一條地鐵線上開通了6個站點，將位于海濱的富人區與鄰近奧林匹克公園的一個地鐵站連接起來，但絕大多數里約市民更愿意看到政府修建一條連接市中心和住戶很多的郊區的線路，其建造成本只有前者的一半。

里約奧運會的舉辦成本預計約120億美元，其中超過40%來自公共基金，剩余部分來自私人貸款機構。批評人士指出，官方預算不包括對參與舉辦奧運賽事的公司的免稅、臨時看臺的成本以及向那些由于建設奧運場館被迫搬家的家庭提供的賠償金。

去年11月，一家追蹤奧運籌備工作的機構發布報告顯示，至少有4120個家庭因為里約奧運被迫搬家。報告寫道：“居民無法得到任何信息，或是參與城市化項目的公開討論，就遭到驅逐。”這些家庭得到的補償金遠低于他們原住所的市場價值，如果足夠幸運，政府會在距離原住所幾十公里的街區為他們提供新的公寓。

在里約熱內盧，無家可歸的人們告訴我，警察正強迫他們遠離街道，住進骯臟的避難所。在游客大量涌入里約前，警方開始“清理”街頭，通常在凌晨3點左右帶著警犬、胡椒噴霧驅逐無家可歸者。另有報道指出，街頭兒童們一直被隨意安置在青少年拘留中心。

里約奧運將讓某些人獲利，但受益者不會是大多數里約人。80%的投資進入了富裕的街區，那兒被稱作里約熱內盧的邁阿密。一座奧運高爾夫球館坐落于那里的環境保護區內，目前里約市已經擁有兩個大型高爾夫球館，只有極少數巴西人打高爾夫球。

承包商和地產商將是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兩大贏家，尤其是在巴拉奧林匹克公園內和周邊，以及在奧運村擁有大片土地的地產大亨卡洛斯·卡瓦羅。卡瓦羅在接受《衛報》采訪時曾說，他希望巴拉區內的貧窮社區被清除。當里約奧運結束后，奧運村將被改造為豪華住宅區，取名為“純粹的島嶼”。

州長說對了，奧運會真的是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