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菲
宋代五禮中的鼓吹樂類別及其形態
·蔡菲
宋代鼓吹樂包含有:鹵簿鼓吹、鼓吹十二案、鈞容直、東西樂班、馬后樂、隨軍番部大樂等。在盛行禮樂相宜的宋代,鼓吹樂與禮樂儀式關系密切,尤其體現在宋代五禮儀式中,鼓吹樂的形態和職能也隨著五禮儀式的性質和用樂場合的不同有所變化。
宋代;鼓吹樂;類別;形態
中國古代“禮”與“樂”相結合成為封建社會宮廷中重要的祭祀儀式形制,而自《周禮》后亦是以吉、兇、嘉、賓、軍這五禮為國之禮樂主要事宜,關于五禮制度的正式確立應追溯至魏晉南北朝時期,此時五禮制度正式成為官方的禮典規范。①參看梁滿倉《論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五禮制度》,另:〔日〕懷真在其著《唐代家廟禮制研究》之《導論》中也曾指出:“晉武帝太康年間,中國第一次向天下頒布禮典,足五禮(吉兇軍賓嘉)第一次成為國家的成立禮典,且它的目的是要規范整個社會,不同于漢代的朝儀。”唐代在禮典制度的完備和規范上成為一代之范本,宋代亦是封建社會中具有承前啟后意義的時期,宋制多沿襲唐舊制,在五禮制度上亦是如此,但是宋代社會又有著崇尚“經世之學以致用”的思想,因此,在承襲上古及前代舊制的基礎上,對五禮儀制的具體實施又區別于往昔。
宋代五禮各有不同,鼓吹樂在每種禮樂儀式場合中所承擔職責亦是不同,這些各不相同便帶來了鼓吹類別的區分。而關于鼓吹樂類別之分,一直是學界爭議較多之處,不僅鼓吹樂名目繁多,而且用途、功能、樂器配置等也甚為絮亂,尤以南北朝及隋唐時期較為突出②此觀點源于劉斌《六朝鼓吹樂及其與“五禮制度的關系研究”》。。
有宋一代關于鼓吹樂的認識,見《宋史》卷一百四十,開篇便有詳述:
“鼓吹者,軍樂也。昔黃帝涿鹿有功,命岐伯作凱歌,以建威武、揚德風、厲士諷敵。其曲有《靈夔競》《雕鶚爭》《石墜崖》《壯士怒》之名《周官》所謂“師有功則凱歌”者也。漢有《朱鷺》等十八曲,短簫鐃歌序戰伐之事,黃門鼓吹為享宴所用,又有騎吹二曲。說者謂列于殿庭者為鼓吹,從行者為騎吹。魏、晉而下,莫不沿尚,始有鼓吹之名。江左太常有鼓吹之樂,梁用十二曲,陳二十四曲,后周亦十五曲。唐制,大駕、法駕、小駕及一品而下皆有焉。宋初因之,車駕前后部用金鉦、節鼓、掆 鼓、大鼓、小鼓、鐃鼓、羽葆鼓、中鳴、大橫吹、小橫吹、篳篥、桃皮篳篥、簫、笳、笛,歌《導引》一曲,又皇太子及一品至三品,皆有本品鼓吹。凡大駕用一千五百三十人,為五引:司徒六十四人,開封牧、太常卿、御史大夫、兵部尚書各二十三人。”
從上述史料可知,宋代對于鼓吹樂的認知,一是鼓吹樂源于軍樂,歷數前代鼓吹之類別,宴饗所用鼓吹、騎吹皆為鼓吹。二是鼓吹在唐代已有嚴格的鹵簿儀仗定制,至宋代則以鹵簿儀仗車駕“前”“后”部位區別鼓吹。三是宋鹵簿鼓吹與唐相比,在品級上是三品以上才享有。宋代樂制大多承襲唐代遺制,據唐代《開元禮》記載,鼓吹細分為五類:鼓吹部、羽葆部、鐃鼓部、大橫吹部、小橫吹部。其實,自漢魏以后鼓吹樂就大抵朝著鹵簿鼓吹和殿庭鼓吹這兩個方向發展③黎國韜《漢唐鼓吹制度沿革考》一文中云:“自東漢黃門鼓吹用于宴饗,短簫鐃歌則為軍樂,實際上已把鼓吹樂大分為殿庭鼓吹與儀仗鼓吹(包括軍隊儀仗鼓吹)兩大類,后世的鼓吹樂基本上也是沿著這兩大方向發展的。而梁代和北周鼓吹十二案的應用,實際上就是殿庭鼓吹樂進一步發展的體現。”,而鼓吹與軍樂之淵源又頗深,結合宋代太祖“杯酒釋軍權”,太宗、真宗以來各朝擴充軍隊,軍權得以高度集中等歷史背景,于是,筆者結合鼓吹用樂場合和儀式功能性這兩點,把宋代鼓吹大致分為鹵簿鼓吹、殿庭鼓吹和軍樂鼓吹來敘述。
鹵簿實質就是中國古代帝王外出扈從的儀仗隊。漢代蔡邕《獨斷》中記述:“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漢代以后,后妃、太子、王公大臣皆有鹵簿,各有定制,并非為天子所專用,且漢代應劭《漢官儀》中解釋:“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兵衛以甲盾居外為前導,皆謂之簿,故曰鹵簿。”唐代封演《封氏聞見記》卷五也記載:“輿駕行幸,羽儀導從謂之鹵簿,自秦漢以來始有其名。”鹵簿的“鹵”在古代是“櫓”的通假字,意思是“大盾”。又宋代葉夢得在其《石林燕語》卷四中言:“唐人謂鹵,櫓也,甲楯之別名。凡兵衛以甲楯居外為前導,捍蔽其先后,皆著之簿籍,故曰‘鹵簿'。因舉南朝御史中丞、建康令皆有‘鹵簿',為君臣通稱,二字別無義,此說為差近。”因此,宋代鼓吹最為重要之職便是作為鹵簿儀仗,也以鹵簿的形式最頻繁地使用于諸場合,而鼓吹的這一職能在宋代早已是定制,據《宋史·樂志》卷一百四十三載:
降及秦漢始有……鹵簿大駕、法駕,千乘萬騎之盛,歷代因之,雖有損益,然不過尊大而已,宋初因唐、五代之舊講究,修葺尤為詳備。
(一)鹵簿鼓吹的規模和人數
宋代鹵簿自建國初就開始籌備了,《宋史·儀衛志》卷一百四十五載:
國初鹵簿:太祖建隆四年,將郊祀,大禮使范質與鹵簿使張昭、儀衛使劉溫臾,同詳定大駕鹵簿之制。……乾德三年,蜀平,命左拾遺孫逢吉收蜀法物,其不中度者悉毀之。是歲,太祖親閱鹵簿。四年,始令改畫衣為繡衣,至開寶三年而成,謂之“繡衣鹵簿”。其后郊祀皆用之。
又《宋史·儀衛志》卷一百四十七載:
宋初,大駕用一萬一千二百二十二人。宣和,增用二萬六十一人。建炎初,裁定一千三百三十五人,紹興初,用宋初之數,十六年以后,逐用一萬五千五十人;明堂三分省一,用一萬一十五人。孝宗用六千八百八十九人,明堂用三千三百十九人,以后,并用孝宗之數。
以上材料顯示,宋朝鹵簿儀制初建時,雖各種禮制有闕,但仍是對鹵簿儀仗的服飾、器具等都進行了較細致的規劃配置,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完備的鹵簿儀制,也使得后世在鹵簿儀制上皆以太祖時鹵簿儀制為范式。宋初制定鹵簿儀制后,太宗、真宗朝以來又對鹵簿之規模逐年增益,至宣和年間達到極盛(增用二萬六十一人),即使南渡后,鹵簿儀制在規模和人數上雖不比宣和時期,但也是可觀的。關于鹵簿儀制具體的人數和規模,在《宋史·樂志》卷一百四十中有詳細記載:
兩朝志云:“大駕千七百九十三人,法駕千三百五十人,小駕千三十四人,鑾駕九百二十五人。……小鑾駕三百二十五人……”
宋代鹵簿儀制中,用樂主體為鹵簿鼓吹,它多用于祭祀禮儀和道路出行。龐大的鹵簿儀仗和規模等級上的差異,也從側面揭示出宋代對于禮樂儀式相攜的嚴格要求,顯示出宋代“復禮正雅”社會意識的隆重。宋代較之前代在不同禮儀的具體實施中,有著“實用主義”的意識,五禮儀式中有“常祀”和“非常祀”之分,尤其是南宋之后,因社會和經濟原因更是對儀式的規模形制去繁就簡。
(二)鹵簿鼓吹用樂等級和用樂對象
根據史料文獻的記載,不僅從鹵簿鼓吹的規模和人數上可以看出宋代對于合乎“禮”制的儀式有嚴格要求,而且對鹵簿鼓吹在用樂等級和對象上也有嚴格的定制。
首先,根據禮儀和用樂場合的不同,把鹵簿儀仗分為大駕、法駕、鑾駕和黃麾仗四種等級。大駕,用于郊祀、籍田、篶獻玉清昭應景靈宮這樣的禮儀中。法駕,與之大駕相比,減去作為導引官的太常卿、司徒、兵部尚書等官職以及白鷺、崇德車,大輦、五副鉻,進賢、明遠車,又減屬車四,只余并三分減一,用于禮儀場合為汾陰行禮和明堂等,大約一萬一千八十八人。鸞駕之儀,在法駕的基礎之上又減至以縣令、州牧、御史大夫為導引官,而車架方面用鸞旗、皮軒車,象鉻、革鉻、木鉻,耕根車、羊車、屬車,小輦、小輿,其余減半,適用于朝陵和躬謝太廟等禮儀中。黃麾仗隸屬于兵部,黃麾古有黃、朱、纁三色,甲以指麾也,據悉,漢大駕有前黃麾,然而宋朝之制,絳帛為之,如幡措采成“黃麾”字,下繡交龍,朱漆竿,金龍首,上乘朱絲小蓋。元豐中,命禮官定朝會儀,請制大麾一;注旄於竿首,其旗十有二幅,其色黃,一旒,元會設仗,建大黃麾於當御廂之前,麾幡二於后,也是鹵簿車駕儀式之一,但它隸屬于兵部,用太常鼓吹,太仆寺金玉鉻,用于殿中時去大輦,但其制無定性,按照小駕進行減化,適用場合常是御樓、車駕親征等禮儀之中。①此敘述中各個鹵簿等級之內容和使用禮儀場合,均記載于《宋史·儀衛志》中。
宋代對于五禮儀式中鹵簿儀仗的規模和形制,是以大駕鹵簿的形制及人數作為基本標準的,其他等級的車駕則以此進行“減省”。因此,有必要對大駕鹵簿的具體形制作梳理,以便于更好地了解其他等級的形制。依據《宋史·儀衛志》卷一百四十五中的記載,對政和年間有關大駕鹵簿鼓吹的規模進行數據統計得出:
鹵簿儀仗中以大駕最為龐大也最為正式,它是用于郊祀、籍田等國家重大禮儀之中的。以皇帝的玉輅為中心,把鹵簿鼓吹分為前、后部,大駕鹵簿前部鼓吹有938件樂器、歌手48位、樂人和主帥78位,共計1064人;大駕鹵簿后部鼓吹有408件樂器、歌手48位、樂人和主帥24位,共計480人。也就是說,一支大駕鹵簿鼓吹是1544人。依次推算可知:法駕用于祭祀泰山、明堂等場合,鹵簿鼓吹三分減一,大約鹵簿鼓吹514人;鸞駕用于東封、西祀,則儀仗減半,大約鹵簿鼓吹772人。對鹵簿儀仗的不同類型進行這樣數量化的分析,就很明確鹵簿鼓吹在不同禮儀和用樂場合中的差異,也體現了宋代鹵簿鼓吹用樂等級的嚴格。
其次,宋代對鹵簿儀仗所用對象也有具體的講究和限制。據《宋史·儀衛志》卷一百四十七記載,宋代可用鹵簿者為皇帝、皇太后、皇后、皇太子、皇太子妃、親王、一品至三品官員、命婦,然而這些人中可用鹵簿儀仗者不一定含有鹵簿鼓吹。其中,皇太子妃及三品官員有鹵簿儀仗,卻并未見有鹵簿鼓吹的記載,且女性中只有皇太后、皇后在鹵簿儀仗中有鹵簿鼓吹,而公主及二品命婦以上唯有葬日皇帝特許給之。此外,皇太子妃之鹵簿儀仗之制在北宋政和年間有,至南渡后亦“減省”之。據《宋史·儀衛志》[1]3402卷一百四十七“鹵簿儀仗鼓吹條”記載,以政和年間之定制為例,對其進行數量上的分析可得出:

用樂對象 前部鼓吹 后部鼓吹 共計人數皇帝 約938件樂器,歌手48人,樂人和主帥78人約408件樂器,歌手48人,樂人和主帥24人 1544皇太后、皇后 約463件樂器,歌手24人,樂人和主帥45人約229件樂器,歌手24人,樂人和主帥11人 796皇太子 約166件樂器,樂人和主帥30人 約76件樂器,樂人和主帥8人 280王公 約60件樂器,樂工和樂官5人 約34件樂器,樂人和樂官2人 101一品 約34件樂器,樂官4人 約30件樂器,樂官4人 72二品 約16件樂器,樂官4人 約17件樂器,樂官3人 40
這六個等級的鹵簿鼓吹用樂,代表了宋代上層階級,隨著階層的高低序,鹵簿鼓吹在規模和人數上有著明顯的區別。宋代對于各個層次的鹵簿鼓吹運用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這不僅體現了宋代政治體制中“禮樂”相攜的制度,而且一定程度的表現了宋代對于“復禮正雅”思想的推崇和鼓吹作為儀式用樂的重要地位。
宋代殿庭鼓吹又指鼓吹十二案(即熊羆十二案),自梁代設立以來一直用于殿庭宴饗,后世傳承以來亦把它區別于隨駕而置的鹵簿鼓吹。鼓吹十二案的形制,據《文獻通考·樂考》“熊羆架”條云:
熊羆架十二,悉高丈余,用木雕之,其狀如床,上安版,四旁為欄,其中以登。梁武帝始設十二案鼓吹,在樂懸之外,以施殿庭,宴饗用之,圖熊羆以為飾故也。隋煬帝更于案下為熊黑樞豹,騰倚之狀,象百獸之舞。又施以寶憾于上,用金彩飾之,奏《萬宇清》、《月重輪》等三曲,亦謂之十二案,樂非古人樸素之意也。
鼓吹十二案置于殿庭、用于宴饗,卻編排在宮架樂懸之外,可見其自創制之初便是冠以宴饗之樂的,用以配合宮懸儀式烘托其氣勢場面。此外,《文獻通考》中以“架”為單位來釋義,而《陳旸樂書》中類似的記載則以“案”來敘述,這可能是由于其形制是有十二座“以木為欄、狀如床,中間以登”的小型演出舞臺的原因。①此觀點引自許繼起《鼓吹十二案考釋》。筆者認為無論是“案”還是“架”都是可行的,這樣的配置亦可想象作為宴饗等演出時的壯觀場面,也顯示出鼓吹十二案作為宴饗之樂的俗樂屬性。
梁代創制鼓吹十二案并規定其形制的樣態、用樂的場合以及置于樂懸之外的定制,北周時卻使其置于宮懸之中與“正樂”合奏,賦予了其新含義(即屬于雅音器樂)。②《隋書·音樂志》載:“(北周)武帝以梁鼓吹熊羆十二案,每元正大會,列于懸間,與正樂合奏。”經隋代時又得到了隋煬帝對其紋飾和服飾、功能上的改進,正式確立并規范了鼓吹十二案的形制,唐宋時期的鼓吹十二案之制便是對隋代定制的傳承和發展。③〔唐〕段安節《樂府雜錄》“熊羆部”條云:“其熊羆架有十二,用木雕之,悉高丈余,其狀如床,上安版,復施寶憾,皆金彩妝之于其上,奏雅樂,含元殿方奏此樂也。奏唐《十二時》《萬宇清》《月重輪》三曲,亦謂之十二按。”這與隋代記載的熊羆十二案即鼓吹十二案在性質、用樂幾乎是一致的。
宋代對鼓吹十二案的運用,記載較少,史料也欠詳,但它用于禮樂儀式中置于殿庭里,且與宮架樂隊和登歌樂舞這樣的雅樂相攜而奏,其編排則是從宋初創制鼓吹十二案時便有了。據《宋史·樂志》卷一百二十六言:
(乾德)四年春,遣拾遺孫吉取成都孟超偽宮縣至京師,太常官屬閱視,考其樂器,不諧音律,命毀棄之。六月,……先是,晉開運末,禮樂之器淪陷,至是,始令有司復二舞、十二案之制。二舞郎及引舞一百五十人,按視教坊、開封樂籍,選樂工子弟以備其列,冠服準舊制。鼓吹十二案,其制:設氈床十二,為熊器騰倚之狀,以承其下;每案設大鼓、羽葆鼓、金錞各一,歌、簫、笳各二,凡九人,其冠服同引舞之制。
同年十月,和峴曾進諫言:“樂器中有叉手笛,樂工考驗,皆與雅音相應。……其竅有六,左四右二,樂人執持,兩手相交,有拱揖之狀,請名之曰‘拱辰管’。望于十二案、十二編磬并登歌兩架各設其一,編于令式。”詔可。
且《宋史·禮志》卷一百一十六云:
元正、冬至大朝會,有司設御坐大慶殿,東西房于御坐之左右少北,東西閣于殿后,百官、宗室、客使次于朝堂之內外。五格先陳于庭,兵部設黃麾仗于殿之內外。大樂令展宮架之樂于橫街南。鼓吹令分置十二案于宮架外。
又《宋史·樂志》卷一百二十六亦載:
初,照等改造金石所用員程凡七百十四:攻金之工百五十三,攻木之工二百十六,……至於鼓吹及十二案,悉修飾之。
上述第一條材料顯示:太祖乾德四年(公元966年)是為宋朝開國之初,諸多典儀制度尚待創制,此年正好即將行郊祀之禮,便命大臣們詳定郊祀禮制,鼓吹十二案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建制的,宋代禮制上多沿襲唐制,是在此基礎之上備置的,只是多加了件宋代新式樂器“拱宸管(即叉手笛)”。
第二條材料則表明:宋代鼓吹十二案主要用樂場合是“元正、冬至大朝會”,設于殿庭、置于宮架之外,這是對鼓吹十二案的功能性質的界定,鼓吹十二案雖與雅樂樂懸一起置于殿庭,但并不是雅樂(它置于宮架之外),只是配合其演出烘托場面或是顯示統治者政績顯赫。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和峴要加入有雅樂性質的“拱宸管”,使鼓吹十二案和雅樂相攜的緣由。而從第三條材料可知:宋代六次樂議是其“復禮正雅”意識形態的一個寫照,尤對宋代雅樂影響頗深,這直接影響到鼓吹十二案的形制,“李照改樂”時對鼓吹十二案進行了“修飾”,以達到與雅樂律呂相適。
鼓吹十二案雖不是雅樂器樂,但也與雅樂相配已久,自梁代創設以來置于宮架樂懸之外,但卻是與宮懸樂一起進行演奏的。北周時則置于宮架之間,更是把鼓吹十二案視為宮懸雅樂器樂。隋煬帝更甚,以先秦“百獸率舞”之典故對其修飾使其“雅化”,宋代沿著前制,又加入有雅音性質的“拱宸管”,可見鼓吹十二案的“雅化”傾向不是宋代才有而是來源久已。然而宋代儒臣們以其具有宴饗俗樂性質,認為不應與雅樂相攜。因此,至徽宗時期對鼓吹十二案進行了罷免。據《宋史·樂志》卷一百二十九中載:
崇寧四年七月,鑄帝繃、八鼎成。八月,大司樂劉昺言:“大朝會宮架舊用熊羆十二案,金錞、簫、鼓、搏案等與大樂合奏。今所造大樂,遠稽古制,不應雜以鄭、衛。”詔罷之。
宋南渡以后,國力衰退、經營多難,紹興年間重振朝綱,鼓吹得以恢復昔日建制,卻未見鼓吹十二案之記載,可見,北宋崇寧年間的罷免致使鼓吹十二案這一殿庭鼓吹就此結束在宋代的發展。
(一)鈞容直
《宋史·樂志》“鼓吹條”開篇便是:“鼓吹,軍樂也。”又據《文獻通考·樂考二十·鼓吹》卷一百四十七載:“鼓吹者,蓋短簫鐃歌。蔡邕曰:‘軍樂也。黃帝岐伯所作,以揚德建武、勸士諷敵也。'《周官》曰:‘師有功則凱樂。'《左傳》晉文公勝楚,振旅,凱而入。”鼓吹源于軍樂歷代皆有傳承,宋代雖“重文抑武”,但統治者卻集軍權于一身,對兵制規格和要求亦是十分嚴謹的。據《宋史·兵志》卷一百八十七載:
宋之兵制,大概有三:天子之衛兵,以守京師,備征戍,曰禁軍;諸州之鎮兵,以分給役使,曰廂軍;選於戶籍或應募,使之團結訓練,以為在所防守,則曰鄉兵,又有蕃兵,其法始于國初,……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
宋代兵制分禁軍、廂 軍、鄉軍(還有蕃軍),又尤以禁軍人數為眾,如宋太祖時,有兵37.8萬,其中禁軍19.3萬,占總兵數的52.4%,仁宗朝時,有兵125.9萬,其中禁軍82.6萬,占總兵數的65.5%,特別是京畿一帶集中了不少禁軍。這樣,在京城周圍就有相當數量的軍隊,①此數據來源于張麗《宋代樂隊編制研究》。軍隊中無論是“閱武”“凱旋”還是平日娛樂皆會用到鼓吹,于是鈞容直這支軍中樂隊便油然而生。據《宋史·樂志》卷一百四十二載:
太平興國三年,詔籍軍中之善樂者,命曰引龍直。每巡省游幸、親征,則騎導車駕而奏樂。若御樓觀燈、賜酺,或賞花、習射、觀稼,則亦與教坊同應奉。賜酺則載第一山車。端拱二年,又選捧日、天武、拱圣軍曉暢音律者,增多其數,以中使監視,藩臣以樂工上貢者亦隸之。淳化三年,改名鈞容直,取鈞天之義。初用樂工,同云韶部。大中祥符五年,因鼓工溫用之請,增《龜茲》部,如教坊。其奉天書及四宮觀皆用之。嘉祐元年,系籍三百八十三人。六年,增置四百三十四人,詔以為額,闕即補之,其后,監領內侍言鈞容直與教坊樂并奏,聲不諧。詔罷鈞容舊十六調,取教坊十七調隸習之,雖間有損益,然其大曲、曲破并急慢諸曲與教坊頗同矣。……元豐官制行,以教坊隸太常寺。同天節、寶慈、慶壽宮生辰、皇子、公主生,凡國之慶事,皆進歌樂詞。若行幸,則鈞容直奏樂以導從,其制與教坊同。
鈞容直是宋代皇家最正牌的軍樂隊,其樂工來源皆是軍中善樂者,它的功能與太常轄下鼓吹局中的鹵簿鼓吹類同,也是伴駕奏樂,但鈞容直因宮廷的需求延伸了功能,即與教坊樂合奏,因此有了宴饗俗樂的功能,②《東京夢華錄·京瓦伎藝》載:“崇觀以來……教坊鈞容直,毎遇旬休按樂,亦請人觀看,毎 遇內宴前一日,教坊內勾集弟子小兒,習隊舞,作樂雜劇節次。”其用樂場合上也是御樓觀燈、賜酺等常與教坊樂一起演奏。元豐官制行后,兩者在其功能及用樂場合上基本無異。筆者從這推知:鈞容直在其功能和性質上儼然第二支鹵簿鼓吹樂隊,只是鈞容直源于軍隊,但是宋代教坊樂的興盛使鈞容直與其混雜合奏,在曲調方面也與教坊樂頗同。
(二)東西樂班和隨軍蕃部大樂
《宋史》中對于東西樂班和隨軍蕃部大樂的記載較少,但并不意味著這兩支樂隊的用樂少,據《宋史·樂志》卷一百四十二載:
東西班樂,亦太平興國中選東西班習樂者,樂器獨用銀字觱篥、小笛、小笙。每騎從車駕而奏樂,或巡方則夜奏於宮殿庭,又諸軍皆有善樂者,每車駕親祀回,則衣緋綠衣,自青城至朱雀門,列於御道之左右、奏樂迎奉,其聲相屬,聞十數里。或軍中宴設亦奏之。復有棹刀槍牌翻歌等,不常置。及置清衛軍選習樂者,令鈞容直教之,內侍主其事,其園苑賜會及館待契丹使。有親從親事樂及開封府衙前樂(園苑又分用諸軍樂,諸州皆有衙前樂營)。
宋代軍樂隊中東西樂班是僅次于鈞容直的樂隊,從它的名字可知,“東”“西”是因隨駕位置位于“東西”而言,“諸班直”則是宋代對于禁衛軍的劃分,據《宋史·兵志》載:“……禁兵者,天子之衛兵也,殿前、侍衛二司總之。其最親近扈從者,號諸班直……”,從東西樂班所用樂器來看,它更適用于較小型的車駕和軍中宴會,如皇帝在宮內行走及其軍中宴會用之,此外,東西樂班不僅演奏鼓吹樂,還可進行一些雜戲散樂類的演出,但不常置。
隨軍蕃部大樂的記載在正史中未曾見到,但宋代筆記小說《武林舊事》中卻有記載。從中可窺視出,隨軍蕃部大樂屬于軍樂中的樂隊大合奏形式,主要用于皇帝閱兵或是凱旋這樣的重大軍隊活動:
壽皇留意武事,在位凡五大閱(乾道二年、四年、六年、淳熙四年、十年),或幸白石,或幸茅灘,或幸龍山。一時儀文士馬、戈甲旌旗之盛,雖各不同,今撮其要,以著于此。先一日,諸軍人馬全裝執色于教場東,布列軍幕宿營。至日,殿前馬步諸軍先赴教場下方菅,并親隨軍排列將壇之后。質明,三衙管軍官并全裝從駕。上自祥曦殿戎服乘馬,太子、親王、宰執、近臣并戎服乘騎,以從護圣。馬軍八百騎,分執槍旗弓矢軍器,前后奏隨軍番部大樂等……
綜上所述,結合鼓吹用樂場合和儀式功能性這兩點,筆者將宋代鼓吹樂在五禮中的類別大致分為:鹵簿鼓吹、殿庭鼓吹(即鼓吹十二案)和軍樂鼓吹三類。鹵簿鼓吹在用樂等級和對象上有嚴格規定,用樂等級體現在四種車駕儀制上有大駕、法駕、鸞駕和黃麾仗;在用樂對象上,宋代凡三品以上官員才有鹵簿儀仗,且女性中只有皇太后和皇后才有鹵簿鼓吹。殿庭鼓吹(即鼓吹十二案)用于宮殿之中,常與宮懸樂隊和登歌樂舞一起適用于大朝會儀式中,因置于宮縣之外不被視為雅樂,但卻有著“雅化”傾向。軍樂鼓吹則有鈞容直、東西樂班和隨軍蕃部大樂這些軍用樂隊,這些樂隊隸屬軍隊,樂工皆是軍中善樂者。宋代鼓吹樂在五禮中的類別及其形態,皆是隨著不同的五禮儀式內容而有著一定變化,但鼓吹樂在宋代五禮儀式中不可忽視的地位卻未曾改變。
[1]〔元〕脫脫,阿魯圖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97.
[2]〔唐〕徐堅,蕭嵩等.大唐開元禮[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
[3]〔漢〕蔡邕.獨斷//吉聯抗.秦漢音樂史料[G]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
[4]〔漢〕應劭.漢官儀//張元濟.續古逸叢書[G]北京:商務印書館,1922.
[5]〔唐〕封寅.封氏聞見記//趙貞信.封氏聞見記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1958.
[6]〔宋〕葉夢得.石林燕語[M].北京:中華書局,1984.
[7]蔡菲.宋代禮樂制度影響下的鼓吹樂嬗變[J].信陽師范學院學報,2013,(4).
[8]〔元〕馬端臨.文獻通考[M].北京:中華書局,1986.
[9]〔宋〕周密.武林舊事(外四種)[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
[10]張麗.宋代樂隊編制研究[D].開封:河南大學,2001.
蔡菲,女,信陽師范學院音樂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