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的母親

荻秋

邱文是個單身爸爸。這天，他去幼兒園接了兒子明明，一起走路回家。經過天橋底下，有一堆小商販在那里叫賣著。其中有個攤位前擺著一堆草藥，旁邊的牌子上寫著：定神草，專治失眠。

邱文見了，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他的母親最近失眠得厲害，跑了好多家醫院，失眠卻一直沒有好轉，這讓邱文頭疼不已。他彎下腰來翻翻那些草藥，攤主看上去很老實，微笑著說：“怎么了？家里有人失眠？”邱文點了點頭，問：“你這定神草，真的有用嗎？”

攤主說：“有用，肯定有用。我這定神草用來煲湯也行，煎藥也行，總之，包你能睡個安穩覺。”看到攤主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邱文心里嘀咕著：都說高手在民間，說不定這草藥真的能起到效果呢，好，就暫且試試吧。于是，他買了幾把草藥。

回到家里，母親見到明明，高興得臉上泛著光，圍著他噓寒問暖的。邱文不禁嘆了口氣，因為一些小糾紛，在半年前他和妻子離了婚，兒子被判給了妻子，每個星期只有指定的時間他才能和兒子相處。因為這事，母親已經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嘮叨。

吃完飯，邱文親自煎了一碗草藥，捧到母親面前。母親喝下去后，不禁咂舌：“這是什么鬼草藥啊，怎么這么難喝？”

不過難喝歸難喝，似乎還真的有用。晚上，明明和奶奶一起睡，第二天起來時，他說奶奶很早就睡著了，還打起了呼嚕。邱文有些慶幸，看來這藥還是挺有用的嘛。

只可惜喝了兩三次，后面的效果漸漸不大明顯了，邱文覺得不解了：這是怎么回事呢？

有次下班后，邱文專門跑到那個草藥攤去，問那攤主是怎么回事。攤主還是一臉憨厚的樣子，說：“大哥，我這草藥是很靈的，不過也講究療程，療程，知道吧？吃五次算一個療程，總共得三到五個療程才行啊。”

邱文聽他這么一說，感覺挺在理的，于是干脆花大錢，一次性買了近十斤的定神草，興沖沖地趕回家去。

一回家，邱文不禁愣住了，原來家里不僅僅有母親在，還有個陌生的姑娘。姑娘看到他提著一大袋草藥，覺得奇怪，就拿過來看了看，還拿到鼻子前聞了一下。母親看見邱文，笑著說：“你才回來啊，人家等了你好久了。這位姑娘叫小晴，你好好和人家聊聊。”

原來是母親給自己安排相親呢。邱文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都三十好幾了，母親怎么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呢？婚姻大事，怎么能勉強得來啊？

不過他雖然這么想，可也不想違拗母親的意愿，就和那姑娘聊了起來。這小晴原來是個心理醫生，由于太容易看穿男人們的心思，所以一直沒怎么談戀愛，這么一年年拖下來，結果就“剩”下了。

小晴長相不錯，談吐也大方，聊起來感覺挺好的，兩人很快聊得火熱。不過對于邱文來說，也僅此而已。倒是母親，一邊做飯，一邊偷瞄著他們的動靜，眼角一直掛著笑意。

送走小晴后，邱文又忙著給母親熬藥，這回他聽那攤主的意見，加大了草藥的分量，母親當晚睡得確實挺踏實的。

邱文又一次覺得慶幸：看來，高手在民間這話還真的錯不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邱文經過天橋底下的時候，卻看見那攤主被人抓了起來。他大驚失色，問旁邊的人是怎么回事，他們也都搖頭，說不知道。奇怪的是，那些執法人員也只是抓那攤主一個，其他的小商販根本連看都不看。

邱文正納悶時，背后突然有個聲音說：“他涉嫌販賣假藥，欺騙群眾，是我報的警。”回頭一看，居然是小晴。

邱文嚷了起來：“你搞錯了，他的草藥是真的，真的有用呢。”

小晴微微笑了，告訴他說，當時她聽到有這種定神草時，就留了個心眼，走的時候順手帶走了一些。她把這些定神草拿去實驗室鑒定，發現這些草藥并沒有任何的藥效，相反，副作用還不少。為此，她報警通知了警方，讓他們來抓走了這個販賣假藥的人。

邱文不禁愣住了：“不對啊，我記得有兩次我媽喝了那藥以后，她確實有好轉了啊。”

小晴笑著說，關于這事，她已經跟他媽媽聊過，里面的原因開始時想不通，但綜合起來，總算明白了。她問：“你知道你媽媽第一次失眠是在什么時候嗎？”

“這……”邱文一下子真的說不上來，想了好久才終于想起來了。那是自己初三畢業時，因為參加畢業聚會，跟同學在外面瘋了一夜，那時候通信不方便，也沒有給家里打電話。結果當他凌晨四點回家時，他媽媽還沒睡著，那次是他所知道的母親的第一次失眠。

再往后，他出來工作了，經常要外出應酬，總是三更半夜才回家，那時母親的失眠就變得頻繁起來了。

聽邱文這么說，小晴點點頭說：“沒錯，你媽媽一門心思全在你身上，你經常夜不歸宿，她擔心你，所以就產生失眠癥狀了。本來這種情況在你結婚后，已經有所好轉了，可你偏偏又離了婚，她總是擔心你無法照顧好自己，所以一直為你擔心，也因此而失眠了。”

邱文抗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照顧不好自己？”

小晴笑道：“在母親眼中，她的兒子無論長到多少歲，都還是小孩啊。”小晴接著告訴邱文，那兩次他母親為什么那么容易入睡，一次是因為小孫子在身邊，她覺得踏實；第二次是因為她看到邱文和小晴談得來，覺得這事情有戲，心里一高興，就輕易地入睡了。

小晴補充說：“雖然我知道阿姨的心意，不過我通過跟你交談就知道，你心里還有著那個‘她。如果你想徹底治好你媽媽的失眠，還是把那個‘她找回來吧。”

聽完小晴的分析，邱文不禁感慨萬分。過了良久，他才拿出手機，撥了一個熟悉的電話：“阿心，咱們復合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