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我的棗子

李曉雋

孫老爹有一大片棗園。鄉村公路貫通后，兒子孫小寶把一車車的棗子拉出去，大把的票子揣進了口袋，沒幾年就蓋起了小洋樓，成了村里的首富。可是，每年棗子一熟，麻煩事也就跟著來了。

一天早晨，孫小寶發現圍著棗園的鐵絲網被人扒了個窟窿，他猜測多半是村里的半大小子嘴饞，鉆進來偷棗了。孫小寶趕緊找來鐵絲把窟窿扎了個嚴嚴實實。可是窟窿剛補上沒幾天又被人給扒開了。

孫小寶很生氣，他轉念一想，自己這輩子注定是靠賣棗子為生了，在棗園上多投入點也是值得的。于是，第二天他就雇車拉了兩大卡車的磚，把鐵絲網換成了堅固的磚墻。

磚墻剛修好沒幾天，一天傍晚，他正在棗園的門房里休息，忽然聽到一個孩子凄厲的哭聲，他循著哭聲跑過去一看，只見老栓叔的孫子石頭正趴在地上哭，他身上的衣服和褲子都被看棗園的狗給咬爛了。孫小寶幸災樂禍地說：“小東西，現在知道我家狗的厲害了吧？看你以后還敢不敢進來偷棗子！”

孫老爹一直反對孫小寶在園子里養狗。如今見狗咬了人，就大罵孫小寶，不料孫小寶卻振振有詞地說：“咱這磚墻修得不高，十二三歲的孩子輕松就能爬進來，今天狗把石頭咬了，往后看誰還敢進園子！”

孫老爹瞪了兒子一眼：“你小時候沒少爬過老栓叔家的酸棗樹，你叔說過你什么沒有？可石頭吃你幾個棗子，你卻放狗咬人家，這不是寒了你叔的心？”孫小寶將脖子一梗，說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公路還沒修，棗子不值錢，如今棗子可金貴著呢……”

孫老爹聽了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指著兒子罵道：“錢錢錢，我看你是掉錢眼里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說著就捂著胸口坐在了地上。孫小寶見此情景，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說了軟話：“爹，我都聽您的，把狗處理掉還不行嗎？”

賣掉狗后，孫小寶更加不放心棗園，他看見別家墻頭為防賊都會插些碎玻璃，他就把棗樹枝用鍘刀鍘成一段一段的，插在半凝固的水泥上。這棗樹枝上長著鋒利的倒刺，碰一下鉆心的疼，這樣一來，棗園果然太平了，再也沒丟過一個棗。

更讓孫小寶開心的是，這一年棗子的行情非常好，達到了歷年的最高價。可是上門收棗的老顧客們嘗了棗子后，卻給孫小寶的棗子評了個末等。原來，今年的棗子出現了問題：吃起來不如往年的甜。

孫小寶知道，今年秋天的氣溫比往年都低，那些棗子可能是受了寒潮的影響，所以才變得不甜了。如果是天氣作怪，能怨誰呢？可村里卻傳出風言風語，說孫小寶良心不好，老天爺以后不但不再讓他發財，還會把他變成窮光蛋！孫小寶聽了別提多窩火了，他把棗子做了降價處理，發誓來年一定要種出品質好的棗子。

可沒想到，第二年棗子的品質更差了：賠本也賣不出去！

孫小寶一下感到灰心了：還不如賣掉棗園，去城里找個活兒干。

消息一傳出，周圍村鎮來了好幾個想買棗園的。一個叫二愣的出的價錢最高，孫小寶決定，這棗園就賣給二愣了。可臨到交錢的時候，孫老爹拄著拐棍來了，問二愣：“你買這棗園想干點啥營生？”二愣回答得很干脆：“棗園都是我的了，想干啥那是我的事，您老就不要操心了！”

孫老爹說：“那不成。我賣這棗園還有兩個條件：第一，不能砍掉棗樹；第二，這棗園賣出一年之內，我有權按原價多加百分之二十贖回來。如果你不答應這兩條，這棗園我就不賣了。”

二愣本來就想繼續經營棗園，他想了想就答應了孫老爹的條件。孫小寶明白爹對棗園還不死心，他又何嘗不是呢？

到第二年秋天，棗子長勢旺盛，孫小寶特意從城里趕了回來。可讓他泄氣的是，今年的果子依舊不甜。再過三天，就到了與二愣約定的日期，孫小寶的心里酸酸的：棗子不甜，就沒必要贖回棗園了。想起往日的風光景象，他不由得抹了把眼淚。正暗自傷心，他忽然聽到棗園深處有人在說話。他循著聲音過去一看，原來是爹帶著老栓叔在棗園里轉悠呢。只見老栓叔這棵樹上吃一個棗子，那棵樹也嘗一個棗子，同一棵樹，他樹上面的要吃，樹下面的也要嘗嘗。

孫小寶小心翼翼地問：“老栓叔，您以前種過棗樹，肯定知道這棗子不甜的原因吧？”

老栓叔想了想，說：“依我看，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呀！”孫小寶一怔：老栓叔好像話里有話，難道真有人在背后給自己使絆子？他立即說道：“老栓叔，您告訴我，是誰在背后搞破壞，只要揪出這個家伙，我一定重重謝您！”

老栓叔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一眼孫小寶，語重心長地說：“小寶啊，我說的人禍就是你自己呀！”孫小寶愣住了：“啥？我自己還能坑自己？”老栓叔說：“對嘍！就是你自己在坑自己！”說完這句話，老栓叔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園子。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孫老爹從兜里掏出一沓錢，遞給孫小寶，說：“去，現在就去把棗園贖回來。”

孫小寶不肯：“原因還沒找到，贖回來又有什么用？”

孫老爹說：“原因剛才老栓叔不是說了嗎？”

孫小寶一下愣住了，孫老爹這才告訴兒子：“老栓叔嘗遍了滿園的棗子，他發現靠近門口的棗子格外甜，樹梢的棗子比樹下的要甜。”

孫老爹問：“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孫小寶搖了搖頭。

孫老爹接著說道：“棗子要想長得好，除了陽光、水分充足外，還有一樣格外關鍵，那就是風。你把圍墻加高，又圍上了棗樹枝，那些棗樹枝上滿是倒刺，時間一長掛滿了雜物，這樣一來，棗園里變得密不透風，棗樹長期生長在這樣的悶罐里，結出的棗子怎么會甜呢！”

孫小寶聽到這里才明白，老栓叔為啥說他自己坑了自己……他羞愧地說：“爹，我知道錯了。我明天就找人來把圍墻拆了……往后鄉親們想嘗棗子，我再也不攔著了。”

（發稿編輯/黃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