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子危機

袁越

如今生不出孩子的夫妻越來越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丈夫的精子質量欠佳。很多研究顯示，人類男性的精子質量呈逐年下降的趨勢，這一趨勢和工業化的程度密切相關，因此有人猜測罪魁禍首就是環境中的有害化學物質。

不過，也有不少人質疑這個結論，因為精子質量的判定是一件非常主觀的事情，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很難標準化，得出來的結論不怎么可靠。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英國諾丁漢大學（University of Nottingham）獸醫學院的準教授理查德·里亞（Richard Lea）博士想出了一個變通的辦法：研究狗的精子。一來這家研究機構和英國一家專門培育導盲犬的種狗飼養中心有合作，可以很方便地取到樣本，二來狗被譽為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很多狗都是和人一起生活的，正好可以作為人類的“驗毒器”。

里亞博士及其研究團隊于1988年開始了這項研究。在這之后的26年時間里，研究人員每年采樣42～97只狗，加起來一共有232只種狗接受了檢查，包括拉布拉多、金毛獵犬和德國牧羊犬等五個最常見的種類。研究人員一共采集了1925個精液樣本，并在顯微鏡下觀察精子的活動情況，統計健康精子所占的比例。為了保證統計的準確性，里亞博士在這26年里只用過3個實驗員，從精液采樣到樣本制作再到顯微鏡觀察統計等等全都使用同一套程序，這就避免了人類精子質量研究中實驗程序不規范所帶來的問題。

研究結果顯示，1988～1998年種狗的精子質量一直在下降，健康精子所占的比例平均每年下降2.4%。之后那幾年由于一些種狗年紀大了，數據不太可靠，沒有計算在內。饒是如此，新換的一批種狗在2002～2014年的精子質量仍然在下降，只不過下降的速度有所減緩，平均每年下降1.2%。

里亞博士將研究結果寫成論文，發表在2016年8月9日出版的《科學報告》（Scientific Reports）雜志上。作者還分析了種狗精液和睪丸的化學成分，從中發現了好幾種自然界常見的有害化學物質，包括日用化工產品中最常見的多氯聯苯（PCBs），以及常用的塑化劑鄰苯二甲酸酯（Phthalates）等。這些化學品很早就被懷疑與人類精子質量下降有關，但一直缺乏直接的證據，畢竟科學家們是沒法拿人來做實驗的，只能靠推測。

但是，科學家可以通過動物實驗間接地找到導致人類精子質量下降的原因。一個來自瑞士的研究小組研究了環境污染對于蜜蜂精子質量的影響，發現一種常用殺蟲劑新煙堿類（Neonicotinoids）能夠顯著降低雄蜂的精子數量。這項研究是在可控的實驗室條件下完成的，研究人員讓一組蜜蜂暴露在新煙堿環境中，其濃度和自然環境中常見的殺蟲劑濃度相似，另一組作為對照的蜜蜂在干凈的環境中生活同樣一段時間，然后比較兩組蜜蜂的精液質量，得出了上述結論。

接下來一個很自然的問題是，按照這個下降速度，是否有一天狗的精子數會降到某個閾值，導致狗這個物種徹底滅絕了呢？里亞博士認為問題應該不會這么嚴重，但他認為精子質量降低會導致新生小狗出現健康問題，這才是值得關注的重點。研究人員發現，用那些質量下降的精液繁殖出來的小狗當中患隱睪癥的比例逐年增加，小狗成年后患睪丸癌的比例也一直在增加，這說明環境中的化學污染物很可能以某種方式影響了睪丸組織的正常生理活動，導致精子發生了基因變異。

對于人類來說，男性精子質量的下降在可預見的未來大概也不會導致人類這個物種的滅絕，但對于每一個生不出孩子的家庭來說，這都是很嚴重的問題，足以引起大家的重視，更不用說新生兒可能出現的健康問題了。

至于說蜜蜂，這才是真正應該引起人類重視的問題。蜜蜂是一種分工非常明確的昆蟲，如果因為精子質量差導致某個亞群體數量下降，整個蜜蜂種群的數量都會受到影響，甚至有可能導致整個蜜蜂種群的滅絕。如果沒有蜜蜂，農業將會遭到重創。如果未來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人類即使還能生出孩子，也沒有糧食去養活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