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等待輕盈的人

韓松落

被游泳運動員傅園慧刷了幾天屏，原因大家都知道，不是她的比賽成績，而是因為她的詼諧、爽朗、抓馬。人們稱她為“洪荒girl”，說她是奧運賽場上的一股清流，微博公號“劉備我祖”的作者劉黎平寫了《史記·傅園慧傳》：“幸有園慧，以頑童心，以頑童態，視榮辱若無物，譽不加勸，非不加沮，快乎吾心，游乎逍遙，一時陰霾，大笑驅掃，一時沉疴，大笑愈之……今日之中國，少年不失真性情，則中國不失真性情，則中國為少年之中國也。”

因為這屆奧運會開幕式，因為開幕式上的“天神”吉賽爾·邦辰，也因為傅園慧，這屆奧運會變成國人心目中最具娛樂性的一屆。帶著娛樂的心態看奧運，好多事情都沒那么重要了。前幾屆奧運會上，失利的老將們往往會得到最洶涌的斥責和最殘酷的剖解，所有前塵往事都會被扒出來，緋聞、性感照、夜不歸宿、與隊友失和、對商業活動和影視演出表現出了過多興趣都會被當作失利的原因，而這一次，孫楊首戰出師不利，沒能奪金，人們給他的卻更多是安慰和贊美，連孫楊媽媽發在朋友圈的話都得到廣泛的轉發。首日比賽中，幾位有奪冠希望卻失利的運動員也都得到了人們的安慰。

其實，此前幾屆奧運會也都有這樣輕快的瞬間。北京奧運會上，男子56公斤舉重比賽中，不滿18歲的龍清泉第一次試舉160公斤重量的時候沒有成功，但杠鈴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笑著跳了起來，并且吐了吐舌頭。他最后得到了金牌，但他吐舌頭的動作也刷了好幾天的屏。也是那屆奧運會上，好幾位金牌得主都在領獎時咬了金牌，仲滿、張湘祥，還有張娟娟、冼東妹、于洋、杜婧、佟文，他們把那塊金牌俏皮地咬在嘴里的瞬間被記錄下來，反復解讀，從生物本能到文化傳承都各有各理。但這些瞬間并沒能成為主流，北京奧運會的主調，還是慎重、莊嚴，不像這屆奧運會這樣輕快。

也許因為這屆奧運咱們不是主場，不像北京奧運那樣肩負太多重任，大家的心態也就比較放松了。但其實，這種娛樂化，這種心態轉換，不只發生在我們這里，新媒體組織“新京報傳媒研究”認為，隨著新媒體自媒體的崛起，媒體對奧運會的話語方式發生了變化，傳統媒體趨向于嚴肅、正式，有固定的關注點，也有固定的解讀方式，但新媒體和自媒體卻趨向于輕，趨向于邊緣信息，人們會在傅園慧的表情和金句里尋找狂歡的機會，他們“對奧運熱情未減，而觀看途徑、場景、關注點已經變了。”

所以突然之間，他們身上那種輕盈的特質得到了廣泛的關注，也得到了刷屏式褒獎。一方面是因為傅園慧本人的年齡、性格使然，歷史的記憶在他們這里出現了斷層，卻也幫助他們甩掉了種種沉重的負擔，讓他們可以輕裝上陣，另一方面，是因為人們也開始以更輕更碎的方式觀看世界。

卡爾維諾說，面對災難重重的生活，人們總希望“減輕了自己的體重，飛到另一個世界去，依靠另一種知覺去尋找戰勝災難的力量”。他最后得出結論：“在遭受痛苦與希望減輕痛苦這二者之間的聯系，是人類學一個永遠不會改變的常數。”我們生活在沉重之中，卻渴望輕盈，傅園慧們實現的正是我們的渴望。

內心輕盈的人前途無量，我們也都在等待輕盈的人，更重要的是，我們也學會了以輕盈的方式迎接他們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