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應生命的空間平衡

楊佴

文 | 李仕 圖 | 高蒙萌

楊佴

珠海楊佴環境藝術設計有限公司創始人，2003年進入香港高文安設計公司，擔任手繪方案主筆設計師，2014第八屆美國室內設計中文網（Interior Design）大師選助手活動專業評審，Interior Design China《美國室內設計》中文版雜志2013-2014中國室內設計年度封面人物。

順應生命的空間平衡

楊佴

文 | 李仕 圖 | 高蒙萌

楊佴的設計工作室隱逸在一棟老廠房內，這座廠房已經非常老了，老得已然報備在市政拆遷的名單里，夏日午后的蟬鳴聲呱噪不絕，一陣暴雨傾盆而落，落地玻璃窗猶如黃金分割的電影幕布，將瀑布與野林綠枝的天然嫵媚呈現，轉瞬間陽光傾灑如初，工作室里單純到極限的水泥基調，為大自然捉摸不定的景色，提供了不起眼卻極佳的賞玩平臺。

楊佴說，他所有的工作都是一個過程，這間工作室就像一個工地，存在并參與于無數空間設計的過程，它沒有結束，因此它帶有極強的職業氣息，停留在人們認為的半成品階段、停留在過程，正是他們為這個辦公空間塑造的氣質。所有的基調都采用灰色的水泥和未上漆的原木，沒有任何昂貴的石材，所有的墻壁都由一種新型水泥板構成，這種水泥板非常地龐大，但防震、隔熱、輕巧且容易安裝，只需要將其一切為二，兩個工人即可徒手安裝。洗手間的設計就像一座環島，隱蔽又通透，光線和空氣得以在走廊與山林間流通，感覺非常地舒適。

“因為這棟廠房不知何時就要面臨拆遷，所以我就要用最簡單的方式、最低的成本，來解決辦公問題。我想要極度的單純，想要很好地表達出自然光線、空氣，于是就用最舒適平靜的材料去做這間工作室，它沒有任何花哨和復雜，呆在這里能感受到平靜、輕松，整個人的幸福感會比較高。”在會議室外是蔥郁的樹林，走廊的中間擺著一盆野松，并非多么名貴的珍品，卻也是養松人二十年的心血，它的枝干肆意生長，就像懸崖間隨處可見的剪影，楊佴欣賞它自然迸發的生命力，沒有矯揉造作的禪意，而是不被拘束的風霜感。

室內的感覺依然平靜，漂亮的落地窗比例分割非常完美，就像一面面影院幕布，將山林間的綠意定格。簡約往往比精致更難，它要減掉許多東西，此時便是在與人性的貪婪作斗爭，好的設計師往往擔任著尖銳的角色，他們絕不會一味地迎合，也不會認為客戶即真理，他們會用自己專業的知識邏輯與審美理念，來引導人們清晰地找到骨子里真正熱愛的元素，而不是迷失在物欲橫流的社會，貪婪地什么都想要一些。

在唯物主義與唯心主義間尋求平衡

楊佴的設計始終圍繞著時間的記憶，里面涵蓋了過去的印象、當下的思索、未來的可能等等思量。他的客戶們曾希望他能幫助他們尋找記憶，打造一個與曾經理想相關的空間，但他在設計與溝通的過程中，發現人們常常不能看清自己的內心，他們需要的空間感已經在時間的洪流中改變了，十幾年前的理想只不過是個影子，在實施的角度上來說就是錯的，是與客戶內心主旨偏離的，但客戶若執著地認為他的理想需求并沒有變，而事實上其人生與要求已然走向另一道路時，設計師該如何分辨方向呢？

“這一切都取決于洞察力。”他有著球形放射性思維，區別于線性思維一步一推理的嚴密邏輯，球形思維則有著更廣闊的維度，當他面對客戶時，通過不同的人擁有的各種信息，匯總在球形里醞釀，在時機純熟時會得出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則直接引導著楊佴的設計方向。這種創作型思維方式，既零散又跳躍，來源于各種潛意識的信號，有時甚至是毫無邏輯可言的，它代表的方式更趨向感覺。

客戶有時會看不清楚自己的內心，有時被表象迷惑，有時又唯物到一個極端，對曾經的記憶空間執著地產生幻覺和理想時，設計師要懂得分辨真偽，要學會離開現象解決問題，用完善的價值體系去維系人與空間的關系，其實最終需要解決的就是人性的問題，而問題最普遍的原因在于貪婪，貪婪的產生則源于過分強烈的唯物主義。

楊佴認為空間設計在于平衡，過分的唯物與過分的唯心都背離了自然法則，而只有兩者達到平衡，才能真正表達出生命的意義。唯物主義強調眼見為實，因此人們收藏奇珍異寶，采用高檔建材堆砌在設計空間里，事實上眼睛能看到的東西非常有限，比如情感、氣氛和訴求。嚴重的物質化帶來的是疲憊不堪，而過分的唯心亦會對生活造成諸多不便，比如當下所有人都在尋找文化、尋找傳統、尋找禪意，過分地強調唯心，卻沒有實際的唯物知識體系支撐，亦很單薄。設計師也特別容易在羊群效應里左右搖擺，從極端唯物到極端唯心，楊佴認為這種社會的極端取向是非常可笑的，需要自我擁有堅定的價值理念和法則法規，才能在亂風中不搖擺，保持著一種審美平衡。

楊佴

珠海楊佴環境藝術設計有限公司創始人，2003年進入香港高文安設計公司，擔任手繪方案主筆設計師，2014第八屆美國室內設計中文網（Interior Design）大師選助手活動專業評審，Interior Design China《美國室內設計》中文版雜志2013-2014中國室內設計年度封面人物。

“作為一個空間計劃師，我認為空間設計不應該崇尚任何風格，甚至說這個世界本身就不存在所謂的風格，空間設計里的一切都應該以人為主，而非服務于文化與趨勢。但人眼能看到的事物往往又流于表面，因此我在設計時最注重的部分就是用完整的知識、審美體系，去引導人們抓住心中真正要的東西，我們共同在唯物與唯心中不斷尋求平衡，最后的成品則會擁有生命本身自然存在的強大能量。”

實用與美從來不可分割

楊佴從不輕易定型自己的風格，他甚至認為設計并不存在任何風格，家裝圍繞著人性需求，而工裝圍繞著社會屬性，與客戶溝通出正確的主線，才可以在主線之外加入一些風格元素，而非一味地強調美或實用，其實若著點精準，美與實用從來就不可分割。

建立舒適的空間需要安靜的思考，也需要加入一些生命的聯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輕易無法改變，他只有用極強的邏輯來梳理客戶的需求，引導人們發現自己內心中真正的需求，摒棄華而不實的理想。在這個過程中無可避免會產生碰撞，猶如空間里的留白，用以營造安靜輕松的氛圍，而客戶們則希望此處更具有實用性。

“其實美與實用是一體的，否則就是不夠那么美，人們在唯物主義思維下讓這兩者分離，就像中國的制造業常與創造業分離一樣，但德國或日本的制造業與創造業聯系得非常緊密，也出品了許多好東西，我對人們將美與實用分開看待非常遺憾，比如一間很大的房子，某些空間的造型很簡練，若要依著客戶的實用要求，則需要浪費四萬塊一平的空間去擺放四千塊一個的柜子，就是一種違逆了精神審美的浪費。”

猶如他近期正在設計的西九項目，工作室的正中間擺放著一個巨石陣，形態迥異的大顆鵝卵石像星盤般阡陌縱橫，這個創意來源于對珠海這座城市的別樣解讀。西九是一棟靠山而建的單體樓，曾有一家知名的香港公司想將其打造成花園酒店，楊佴認為并不合適：“珠海是一個浪漫之城，環境和綠化本身就造就它成為花園之城，依山間的地勢更讓這座樓擁有美景，再去添加花園之城的意境未免太過猶不及，況且單體樓并沒有多少縱面空間來建設花園，美則美矣，卻并不實用，也突出不了單體樓的優勢。”

因此他認為擁有自然形態的鵝卵石更適合西九，珠海擁有許多自然地質遺貌，曾經也曾出現過恐龍蛋的化石。鵝卵石在中國是家喻戶曉的天然之物，圓潤卻并不規則的外貌有許多種可能性，他在單體樓的架空層上設計排列出24顆巨大的鵝卵石，稱之為“蛋林”，既有遠古恐龍蛋的追溯感，又有未來空間科幻的神秘感，猶如天降之物的巨石陣，拉長了時間的跨度，在真實與不真實間，達到虛實結合的平衡，似乎觸手可及，又似乎有時空交錯的味道。

楊佴與人交談時帶著藝術家的氣質，思維空間不斷跳躍，他的工作不需要電腦，紙筆與任意的地方都是他的創作空間，他的球形思維就如同核反應堆，并不確定在什么時候就產生結果，可能來源于深夜的夢境，可能發生在研究某個經濟現象時，還有可能產生于無所事事的踱步后，一切似有規則卻又無規則。而唯一清晰的是，他所遵循的一切的空間設計與美學理念，都必須尊重生命的起源，都需要適宜萬物的生長，還需要尋找人們心靈的不解，與當事人建立獨一無二的關系，才是順應天法、適宜人居的空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