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閻芳
說得多了,陳偉在周圍人眼里慢慢變成一個另類。但他認為自己不是“公知”,“如果大家對我的認知是因為我評論社會現實,而不是因為寫了很好的學術著作,那我作為一個學者就是失敗的”。
當今的中國,一個人無論自覺或被動地成為一名公共知識分子,多數情況下就會被這一身份“強制”發言。
陳偉認為自己不是“公知”,因為他的言論時有時無,更強調遵從內心的有感而發。
翻看他的微博,已經有1個多月沒有更新,而他的微信公號“陳偉時刻”,在采訪當日也已經超過半個月沒有推送。這種停頓,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正在經受一些麻煩。
他認為現實中到來的窘迫,是對人的內在價值和公共責任的堅持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是在預期之中的。只是,接下來在說與不說之間,還是有些尷尬。
他現在是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教授,同事半開玩笑地提醒說,小心成為“終身副教授”。
“鏡中”的陳偉
“唉喲,我的天哪!”當人民大學一名行政老師了解到我此行的采訪對象為陳偉時,一句感嘆脫口而出。顯然,他對公共參與的興致成了讓一些特定崗位上的人頭疼的問題。
陳偉影響最廣泛的言論,是在2011年對學生會官僚作風的批評,而這名行政老師很不認同他的做法。
“學生會畢竟也是由學生組成的,即便存在一些問題,作為老師還是要以關心愛護為主。你覺得哪些方面做得不對,可以指出來,沒必要直接訴諸社會輿論。學生是無力通過社會輿論來還手的,這讓人感覺就是在捏軟柿子嘛。”
那時,陳偉的批評擴散之后,被搜狐邀請去參加一場辯論交流,在座的一位知名時評人對陳偉的反對,理由也是一樣。
不過陳偉認為,這種論辯邏輯實在不可理喻。“你指出一些核心事實,他們避而不談,然后從外圍出發攪渾水。比如在這件事上,你說是非,他就說態度和方式。”
是非無疑最重要,但對一部分人而言,呈現是非的方式也是同等重要。方式是否考究,反映的就是人與人的性格差異。
陳偉所在的國際關系學院一名老師說,等你見到陳偉,你會發現真實世界里的他和輿論空間里呈現出來的樣子有很大的區別:寫文章的時候,想象中的作者是活躍的、爽朗的、明媚的,而真實生活里的陳偉,卻沉默寡言,甚至相當內向。“他和本院系的其他老師基本上也沒有什么交流,我在院里工作,也很少能見到他。”
在陳偉看來,這不能簡單看作是性格內向,更重要的是反映著個人方寸之間的價值取向。他說,自己和同事們的來往確實很少,和學院領導一年見一次面,有時一年也不見一次。
“沒事我不跟他們交往,因為我要把時間用在科研上。我不知道其他老師之間的橫向交流是不是很多,如果你想當領導,想要升官,那才有必要這么做。”他說,自己與人交往從不使用技巧,而是以雙方的真誠為基礎。
我想,不使用,也可能是不具備,至少不擅長。
說話者的困惑
陳偉租住在人大東門外的一套出租屋里,因為承受不了太昂貴的租金,這是一套狹窄的陋室。樓房老舊,電梯里還有已經難得一見的“電梯司機”。他的那間回旋余地很小的房間,既是臥室也是書房,還是客廳、餐廳。
在約定的時間之前,他已經在等待著我的到來,只是也并沒有做一些“必要”的準備,比如刮一刮胡茬子,整理一下沖冠的怒發。環境語言似乎在替他說了一部分話:看吧,我就是這樣。
一張折疊桌,兩張沒有靠背的小椅子,擺在小房間僅剩的空間里,我們就這樣坐下來談話。其間為了配合拍照挪動了位置,各自的茶杯便混在了一起,我沒有注意,拿起他的茶杯喝了一口。陳偉仔細端詳了一下兩個茶杯,也不說話,默默地把我剛喝過的那杯拉到了自己面前。
至少從習慣性的社會學思維出發,我感覺到了他在生活中的確并不那么外向,對現實的小節也不太在意。
在他話語里,“不影響科研”是一個目標,一條底線。曾經,他以為公共發聲是不會影響科研的,但現在則難以自信了。
因為發了某一條微博,或者微信公號發了某一篇文章,學校相關職能部門的負責人經常要給他打電話溝通。后來他就說,你不要給我打電話,本來我在看書心情挺好的,你一打電話把人的心情都搞壞了。
自那以后,陳偉確實沒有再接到對方的電話,因為對方認定跟陳偉“沒法溝通”。只是,學院領導的電話卻忙了起來,因為那里成了一個中轉站。
他的自媒體發言,并不討論格外重大而敏感的問題,往往是就事論事,或者推送一些自己已經在學術期刊上發表過的文章。按他自己的說法,就是從學理角度解釋一些問題。
陳偉把微信公號定位為“中國大學生的共同平臺”,向大學生征集稿件,目的是給大學生思考和討論現實問題提供一個出口。他心想,說本校的事情太多麻煩,說說其它高校總可以吧?
然而,因為高校之間千絲萬縷的關系,依然會造成麻煩。“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