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友國
(中國社會科學院 a.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 b.環境與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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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EEBT與MRIO方法的比較
張友國a,b
(中國社會科學院a.數量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 b.環境與發展研究中心,北京100732)
摘要:區域間碳排放轉移的測算是近年來經濟環境核算領域的一個熱點問題。基于單區域投入產出模型的雙邊貿易隱含排放(EEBT)方法和多區域投入產出(MRIO)模型是區域間碳排放轉移測算的兩種主流方法。從理論上對這兩種方法進行比較,總結它們的差異和優劣勢,并分別應用兩種方法測算了中國省際間的碳排放轉移,比較了兩種方法下的結果,并分析了相關政策含義。結果顯示:采用MRIO模型計算的各地區各種產品或服務的碳排放乘數明顯高于采用EEBT方法時其對應的碳排放乘數。
關鍵詞:區域間碳排放轉移;雙邊貿易隱含排放方法;多區域投入產出模型
一、引言
區域間碳排放轉移是與碳排放權分配密切相關的一個問題,它是國際間碳排放轉移問題研究向國內的延伸。碳排放轉移由國際或國內區域間的貿易引起。由于當今世界各國、社會各界對氣候變化問題的關注不斷升溫,而碳排放權不僅事關環境也直接關系相關地區的發展空間,因而碳排放轉移也成為學界和政策界的一個重要話題。
近年來,區域間的碳排放轉移問題已得到充分研究。一方面,很多研究測算了國際貿易中的隱含碳(emissions embodied in trade)。其中既有對單個國家的分析[1-2],又有對多個國家貿易含碳量的分析[3]。另一方面,許多關于一國內區域間碳排放轉移的研究相繼發表,其中又以中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的研究為主。姚亮和劉晶茹[4]、肖雁飛等[5]核算中國八大區域間產品(服務)貿易隱含的碳排放在區域之間的流動和轉移總量。在省際層面,張增凱等[6]、Meng等[7]、石敏俊等[8]及Guo等[9]測算了不同年份中國省際間的碳排放轉移。這些研究基本都發現碳排放總體上呈現東部地區向中、西部地區轉移。此外,國外也有類似的研究,如McGregor等[10]對蘇格蘭和英國其他地區的碳貿易平衡問題的分析。大部分關于區域間碳排放轉移的研究都認為區域碳排放責任核算應當考慮轉移的碳排放,并討論了兩種責任原則,即生產者責任和消費者責任。
從已有文獻來看,當前研究碳排放轉移的主流方法是投入產出模型。這一方法又可進一步分為兩類:一是雙邊貿易含污量(emissions embodied in bilateral trade, EEBT)方法(簡稱“EEBT方法”),該方法基于每個區域的單區域投入產出模型(single regional input-output,SRIO)展開分析;二是基于多區域投入產出(multiregional input-output,MRIO)模型的方法(簡稱“MRIO方法”)[11]。與EEBT方法僅考慮雙邊貿易不同,MRIO方法能夠刻畫國家和地區之間因貿易而產生的溢出反饋效應(spillover and feedback effects),并能涵蓋所有上游生產活動所產生的間接影響[12],但MRIO方法需要更多的數據和信息支持*許多研究者,如Wiedmann[13]、Wiedmann等[12],從理論和技術層面對MRIO模型在這一研究領域的應用進行了討論和拓展。。這兩種方法均在以往研究中得到了應用,應用EEBT方法的研究如張增凱等[6]、Guo等[9],應用MRIO方法的研究如McGregor等[10]、姚亮等[4]、肖雁飛等[5]、Meng等[7]、石敏俊等[8]。
總的來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研究中,關于EEBT方法和MRIO方法的比較研究還比較少見,亟待進一步深化。本研究的貢獻有如下兩點:一是從理論上分析了EEBT方法和MRIO方法的差異及各自的優劣勢;二是分別采用兩種方法及中國最新的區域間投入產出表測算了中國30個省份間的碳排放轉移,比較了兩種方法所得結果的差異,并分析了其政策含義。
二、碳排放轉移測算方法及數據
區域間的碳排放轉移是指隱含在商品中的碳排放通過區域間貿易在區域間的流動。從供給的角度看,各地區提供的最終商品和服務包括向自身、向國內其他地區以及通過出口向國外提供的最終產品和服務3個部分。一個地區向外部提供產品和服務所引起碳排放可稱為該地區的調出隱含碳。從消費的角度來看,一個地區不僅使用和消費自身提供的最終商品和服務,也會使用和消費國內其他地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①。類似地,一個地區使用和消費國內其他地區提供的商品和服務所引起碳排放稱為該地區的調入隱含碳。如前所述,基于Leontief模型,可采用兩種不同的方法——EEBT方法和MRIO方法來計算區域間的碳排放轉移。
(一)EEBT方法

(1)

區域r向國內其他區域提供最終需求而引起的碳排放總量,即區域r的調出隱含碳可表示為∑s≠rqrs。區域r因消費國內其他地區提供的最終產品和服務引起的碳排放總量,即區域r的調入隱含碳可表示為∑s≠rqsr。類似貿易差額,可以引入貿易隱含碳差額概念,并將其定義為調出隱含碳與調入隱含碳的差值。一個地區調出的隱含碳高于其調入隱含碳的部分可稱為隱含碳的出超,反之則可稱為隱含碳的入超。比較可知,∑r∑s≠rq′rs=∑r∑s≠rq′rs,即各地區調出隱含碳的合計值與調入隱含碳的合計值相等。

表1 與EEBT方法對應的能源投入產出簡表
①每個地區的最終需求和中間需求中還包括進口的產品和服務,這些進口產品和服務間接引起的碳排放發生在國外,本文僅關注國內的碳排放,故暫不考慮這部分碳排放問題。
(二)基于MRIO模型的省際貿易隱含碳核算

區域r向區域s提供最終消費的產品和服務所引起的碳排放qrs可表示為:
(2)

類似地,區域r向國內其他區域提供最終需求而引起的碳排放總量,即區域r的調出隱含碳為∑s≠rqrs。區域r因消費國內其他地區提供的最終產品和服務引起的碳排放總量,即區域r的調入隱含碳為∑s≠rqsr。進一步,∑r∑s≠rqrs=∑r∑s≠rqrs,即按MRIO方法計算的各地區調出隱含碳的合計值與調入隱含碳的合計值相等。

表2 與MRIO方法對應的能源投入產出簡表
(三)EEBT方法和MRIO方法的差異
EEBT方法和MRIO方法的主要區別在于它們對調入的中間投入品采取了不同的處理方式,但它們沒有對錯之分。兩種方法的區別具體表現在下面幾個方面:
一個地區的調入品通常有3種用途:1)中間投入;2)本地區的最終消費;3)作為中轉貿易品調出到區域外。EEBT方法將3種用途的調入品及相關的環境責任都分配給購買國(地區)。MRIO方法將前兩種用途的調入品及相關的環境責任分配給購買國(地區),而第三種用途的調入品及相關的環境責任則分配給最終消費國(地區)而不是作為中轉地的購買國(地區)。通常第3種用途的調入品可能會經過好幾次轉口貿易才被最終消費。
雖然EEBT方法和MRIO方法都會將進口品與國產品進行分離,但只有MRIO方法會進一步區分用于中間投入的進口品和用于最終需求的進口品。MRIO方法使用最終消費數據考慮全球的環境壓力,而EEBT方法計算所有的消費但只考慮本地區的環境壓力。
MRIO方法更適合計算最終消費所引起的環境責任,但其要求的數據更為復雜,方法本身也更不透明。而EEBT方法只考慮雙邊貿易,因而也更透明,更適用于雙邊貿易談判。
一方面,采用MRIO方法考慮了各地區生產的最終需求對全國各地能源的完全消耗;采用EEBT方法則只考慮了各地區生產的最終需求對本地區能源的完全消耗。因而,與MRIO方法相比,EEBT方法會改變地區最終需求的碳排放乘數。另一方面,采用MRIO方法計算區域間貿易隱含碳時,任一地區只承擔調入到該地區且被該地區用作最終需求的產品或服務的隱含碳;采用EEBT方法時,任一地區將承擔調入到該地區的所有產品或服務的隱含碳,不管這些調入的產品或服務是被該地區用作最終需求還是中間需求。因而,與MRIO方法相比,EEBT方法會高估產品或服務的數量。
(四)分省份行業的碳排放估計
本文實證分析需要用到數據主要包括各省的投入產出表、省際間貿易數據及分省分行業的碳排放數據。其中,2010年各省的投入產出表及省際間貿易數據根據劉衛東等編制的30省(區、市)區域間投入產出表整理得到[14]。各省分行業的碳排放沒有現成的資料可用,需要根據官方發布的相關數據進行估計。本文采用各區域分行業的能源消費數據和居民生活能源消費數據及IPCC[15]的方法估計了各區域分行業的碳排放。各省工業分行業的能源消費數據來自相應省份的統計年鑒*河北2002年來自《河北經濟年鑒》;上海2002年和2007年工業分行業的能源消費數據來自《上海工業交通能源統計年鑒》,2010年相關數據來自《上海能源統計年鑒》。;農業、服務業及居民生活的能源消費數據來自《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刊載的各區域《綜合能源平衡表》。
需要說明的是,各區域統計年鑒一般只刊載本地區工業分行業的主要能源消費數據*例如廣東2010年僅有分行業的能源消費總量、煤炭消費量和電力消費量數據。或僅給出分行業的能源消費總量*河北、山東、廣西、貴州2007年和2010 年以及云南2007年和海南2010年只有分行業的能源消費總量數據。,還有一些省份甚至沒有公布工業分行業的能源消費數據*江蘇、浙江、四川2007年和2010年以及海南省2007年工業分行業的能源消費沒有直接統計數據。。各區域《綜合能源平衡表》給出了各區域農業、工業和服務業完整而詳細的能源消費數據,以及能源轉換過程中用到的各類數據,但未對工業行業進行細分。為了盡可能可靠地估計各區域分行業的碳排量,我們采取了如下方法:
第一步,用各地區工業分行業分品種能源消費數據初步估計相應的行業碳排放量,并據此估計各行業的碳排放份額。第二步,用各區域《綜合能源平衡表》中合計的工業分品種能源消費數據估計各區域工業總的碳排放量。第三步,用第一步估計的行業碳排放份額作為權重,并用第二步估計的各區域工業總的碳排放量作為控制數,調整各區域工業分行業的碳排放量。最后,根據《中國能源平衡表》估計全國的碳排放,并據此對各省的碳排放估計值進行了調整。
在第一步中,對于那些工業分行業能源統計數據缺失的省份,我們利用《中國經濟普查年鑒2004》和《中國經濟普查年鑒2008》刊載的各區域分行業分品種能源消費數據估計各行業在其所在區域工業碳排放中的份額。對于那些只給出了分行業的能源消費總量的省份,我們利用《中國經濟普查年鑒2004》和《中國經濟普查年鑒2008》刊載的分品種能耗數據估計這些地區分行業的綜合能源碳排放系數,繼而初步估計出相關行業的碳排放量和份額。
除化石能源燃燒產生碳排放外,水泥生產過程中所用的石灰等原材料也會分解并產生工藝性碳排放。從現有的研究來看(如CDIAC的估計*http://cdiac.ornl.gov/CO2_Emission/timeseries/national。),這部分碳排放的數量不容小覷。因此,本文根據CDIAC估計的中國水泥生產中的工藝性碳排放,同時結合中國各地區的水泥產量,估計了各省與水泥相關的工藝性碳排放。
三、基于EEBT方法的省際間碳排放轉移實證分析
(一)省際貿易隱含碳的分布
表3顯示了基于EEBT方法所測算的2010年省際貿易隱含碳及碳排放乘數。向國內其他地區調出隱含碳居前五位的省份依次是河北、河南、內蒙古、江蘇和山東,這5個省份向國內其他地區調出的隱含碳約占全國省際貿易隱含碳的40%;居后五位的依次是海南、青海、北京、寧夏和新疆,這5個省份向國內其他地區調出的隱含碳僅占全國省際貿易隱含碳的3%。從國內其他地區調入隱含碳居前五位的地區是廣東、江蘇、浙江、河北和山東,這5個省份從國內其他地區調入的隱含碳約占全國省際貿易隱含碳的41%;居后五位的地區是海南、青海、寧夏、貴州和甘肅,這5個省份從國內其他地區調入的隱含碳僅占全國省際貿易隱含碳的3%。

表3 基于EEBT方法估算的省際最終需求隱含碳和省際貿易碳排放乘數 (2010)
注:由于采用四舍五入法取整,表中一些合計值與其各分項值的和有微小差異。
資料來源:作者計算。
各省(區、市)向國內其他地區調出的隱含碳與從國內其他地區調入的隱含碳有顯著的差異。一方面,內蒙古、山西、河北、河南、遼寧、湖北、貴州、四川、云南、甘肅、安徽、廣西、寧夏、黑龍江、湖南以及海南等16個省(區、市)的省際貿易隱含碳表現為出超狀態。其中,內蒙古、山西、河北、河南等4省份的隱含碳凈調出量高于3 000萬噸;遼寧、湖北、貴州、四川等4省份的隱含碳凈調出量高于1 000萬噸;其他省份的隱含碳凈調出量低于1 000萬噸。余下14個省(區、市)的省際貿易隱含碳表現為入超,其中,浙江、上海、北京和廣東的隱含碳凈調入量超過3 000萬噸,吉林、江蘇和天津隱含碳凈調入量超過1 500萬噸。不過,各省(區、市)的調出隱含碳合計值與調入隱含碳合計值相等,這符合本文方法部分得到的推論。
(二)省際貿易碳排放乘數
從調出方面來看,山西、內蒙古和寧夏的調出碳排放乘數最大,都超過了1.1噸/萬元。貴州、甘肅、河南、河北和湖北的調出碳排放乘數也較大,超過了0.6噸/萬元。調出碳排放乘數最小的5個省(區、市)北京、上海、浙江、天津和福建,其調出碳排放乘數都未超過0.3噸/萬元。可以看出,省際調出碳排放乘數最大的山西、內蒙古和寧夏都是中西部地區能源稟賦特別是煤炭儲量較高的省份。除河北外,其他省際調出碳排放乘數較大的省份也基本都屬于中西部地區。一方面,這是因為中西部地區多數省份的技術水平相對較低,單位產出的碳排放量較大。另一方面,中西部地區調出的產品中,碳密集型產品比重也相對較高。而省際調出碳排放乘數較小的省份則主要是東部沿海地區經濟發達的省份,這主要是這些省份的技術水平相對較高,同時其調出的產品多為清潔型產品。
調入碳排放乘數排在前五位的是山東、吉林、江西、浙江和河北,這幾個省份的調入碳排放乘數介于0.5~0.8噸/萬元。這意味著上述幾個省份調入的產品中,碳密集型產品的比重相對較高。調入碳排放乘數排在后五位的是海南、山西、云南、廣西和福建,這幾個省份的調入碳排放乘數都未超過0.3噸/萬元,其主要原因是這些地區調入的產品中清潔型產品的比重相對較高。比較而言,省際間調出碳排放乘數的差異相對較大,而省際間調入碳排放乘數的差異相對較小。
(三)省際貿易隱含碳的區域流向特征
表4顯示了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4大地區之間的貿易隱含碳。東部地區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主要(約56%)在本地區內流動。例如,河北調出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中超過一半流向了北京、天津、江蘇、浙江和山東。東部地區向區域外調出的貿易隱含碳主要集中于中、西部地區,且流向中部地區的貿易隱含碳略多于西部地區。中部、西部和東北3大地區調出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也主要調入東部地區。特別是中部和西部調出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中分別有69%和57%流入了東部地區。

表4 EEBT方法下四大地區間的貿易隱含碳(2010) 萬噸
進一步,東部地區向其余3大地區調出的貿易隱含碳顯著低于其從其余3大地區調入的貿易隱含碳,前者僅相當于后者的47%。其中,東部向中部和西部地區調出的隱含碳分別相當于東部從這兩大地區調入隱含碳的40%和47%。中部向西部調出的隱含碳略大于中部向西部調入的隱含碳,中部向東北調出的隱含碳則略小于中部向東北調入的隱含碳。同時,西部向東北調出的隱含碳則明顯大于西部向東北調入的隱含碳。由此來看,東部地區即經濟發達地區向欠發達地區特別是中、西部地區轉移碳排放的現象似乎比較明顯,而經濟欠發達地區之間的碳排放轉移不十分明顯。
四、MRIO方法和EEBT方法的結果比較
表5顯示EEBT方法和MRIO方法下分部門調出的平均碳排放乘數與貿易額。表6顯示了基于MRIO方法得到的2010年中國省際貿易隱含碳。表7顯示了MRIO方法下東部、中部、西部和東北4大地區之間的貿易隱含碳。

表5 EEBT方法和MRIO方法下分部門調出的平均碳排放乘數與貿易額(2010)

表5(續)
注:表中平均碳排放乘數是各地區相同部門碳排放乘數的算術平均值。

表6 基于MRIO模型估算的各類省際最終使用隱含碳和省際貿易碳排放乘數 (2010)

表6(續)
注:由于采用四舍五入法取整,表中一些合計值與其各分項值的和有微小差異。

表7 MRIO方法下4大地區間的貿易隱含碳 萬噸
(一)調出和調入隱含碳乘數的比較
采用MRIO模型計算某一地區各類產品或服務的碳排放乘數時,跨區域的產業間貿易及其間接碳排放影響被考慮在內。而采用EEBT方法時,沒有考慮跨區域產業間貿易的碳排放影響,只考慮區域內產業間貿易的碳排放影響。因此采用MRIO模型計算的各地區各種產品或服務的碳排放乘數都要明顯高于采用EEBT方法時其對應的碳排放乘數。本研究計算的結果顯示,前者的算術平均值比后者的算術平均值高出10%~75%。
不過,盡管各地區各部門EEBT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都顯著低于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但各地區在EEBT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未必低于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其主要原因在于各地區在EEBT方法下的調出產品結構不同于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產品結構。如果各地區EEBT方法下的調出以碳密集型產品為主,而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以清潔型產品為主,則該地區在前一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很有可能高于其在后一方法下的調出碳排放乘數。同時,從EEBT方法轉變為MRIO方法時,各地區調入的產品結構及地區結構都有可能發生顯著變化,因而各地區在EEBT方法下的調入碳排放乘數也完全有可能高于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入碳排放乘數。
(二)調出和調入隱含碳的比較
采用EEBT方法時,某個地區調出(入)的產品或服務無論是作為其他(本)地區的中間使用還是最終使用,都將用于計算該地區的調出(入)隱含碳,而采用MRIO模型時,只有該地區作為最終使用的產品或服務才會用于計算該地區的調出(入)隱含碳。因此,與MRIO方法相比,采用EEBT方法時用于計算省際貿易隱含碳的貿易額將增加。結果表明,按MRIO方法計算的各部門調出只相當于采用EEBT方法計算各部門調出的1%~96%。
由EEBT方法轉變為MRIO方法時,國內貿易額會顯著增長,但各部門的碳排放乘數將明顯下降,這兩個因素的變化決定了兩種方法下各地區國內貿易隱含碳的差異。比較可知,各地區在EEBT方法下的調出和調入隱含碳幾乎都遠遠高于它們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和調入隱含碳。只有北京在EEBT方法下的調出隱含碳明顯低于其在MRIO方法下的調出隱含碳。最終,在EEBT方法下區域間的碳排放轉移總量(調出或調入隱含碳合計值)遠遠高于MRIO方法下區域間的碳排放轉移總量,前者相當于后者的2.75倍。
各地區調出和調入隱含碳的相對大小也可能發生變化,從而使其貿易隱含碳差額的符號發生變化。例如,在EEBT方法下北京的調出隱含碳遠遠小于其調入隱含碳,其貿易隱含碳差額為負值,即北京是隱含碳的凈流入地區。然而,在MRIO方法下北京的調出隱含碳卻相當于其調入隱含碳的兩倍,其貿易隱含碳差額為正值,即北京是隱含碳的凈流出地區。類似地區還有吉林、江蘇、浙江、山東、河南、廣東和重慶等。反之,一些地區在EEBT方法下是隱含碳的凈流出地區,但在MRIO方法下卻是隱含碳的凈流入地區,如河北、山西、內蒙古、黑龍江、廣西、貴州、云南和寧夏。
(三)隱含碳區域流向特征的比較
與基于EEBT方法得到的結果類似,采用MRIO方法時,東部地區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仍主要在本地區內流動;東部地區向西部調出的貿易隱含碳仍主要集中于中、西部地區;中部、西部和東北3大地區調出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也主要調入東部地區;中部向西部調出的隱含碳仍大于中部向西部調入的隱含碳,中部向東北調出的隱含碳仍小于中部向東北調入的隱含碳。
不同的是,相較于EEBT方法,采用MRIO方法時東部地區的省際貿易隱含碳在本地區內流動的比例明顯下降,中部和西部調出的省際貿易隱含碳中流入東部地區的比例也有明顯下降,流向西部地區的貿易隱含碳略高于中部地區。東部地區向其余3大地區調出的貿易隱含碳高于其從其余三大地區調入的貿易隱含碳,前者相當于后者的132%。其中,東部向中部和西部地區調出的隱含碳分別相當于東部從這兩大地區調入隱含碳的104%和181%。同時,西部向東北調出的隱含碳則明顯小于西部向東北調入的隱含碳。由此來看,經濟欠發達地區向東部地區即經濟發達地區轉移碳排放的現象似乎比較明顯。
五、結論
省際貿易隱含碳核算有助于制定更公平和有效的碳排放權分配方案。雙邊貿易視角下的EEBT方法和多邊貿易視角下的MRIO方法都可用于核算省際貿易隱含碳。由于核算機制的不同,采用不同的方法得到的結果會有顯著差異。本文的結果顯示了這些差異。(1)與MRIO方法下的結果相比,EEBT方法下全國省際貿易隱含碳總量及各省(區、市)調入(出)的隱含碳規模都顯著增加。(2)兩種方法下,各省(區、市)調入(出)的隱含碳的排序也有顯著差異。(3)兩種方法所得到的一些結果甚至截然相反。例如,如果采用MRIO方法,省際貿易節省了全國總碳排放,而如果采用EEBT方法,結果正好相反。又如,在MRIO方法下一些省(區、市)是隱含碳凈流出地區,但在后一種方法下則是隱含碳凈流入地區。
分別采用兩種方法不僅會導致省際貿易隱含碳核算結果的差異,而且具有不同的政策含義。在EEBT方法下,中間和最終使用貿易品的隱含碳都被當作貿易品輸入地區的消費責任,這便于貿易雙方明確各自關于碳排放的生產和消費責任,從而進行協商、談判。在MRIO方法下,只有最終使用貿易品的隱含碳被當作貿易品輸入地區的消費責任,而中間使用貿易品的隱含碳只有部分作為貿易品輸入地區的消費責任,其余部分則通過跨區域的產業貿易分配給其他地區。這便于同處某一產品供應鏈上的多個區域之間進行協商、對話,從而提高整個供應鏈的能源效率。因此,分析省際貿易隱含碳時需要慎重考慮這兩種核算視角及其可能帶來的核算結果的差異。
而分別采用這兩種方法所得到的一些共同結論和政策指向則更值得我們注意。一方面,不管采用哪種方法,各省(區、市)調出和調入的隱含碳都明顯不同。這意味著,如果將省際貿易隱含碳納入考核范圍,將使各省(區、市)在消費責任和生產責任原則下的碳排放責任顯著不同。因此,采用消費責任原則并結合省際貿易隱含碳核算,可以減少或避免在行政考核的壓力下,一些節能任務重的省份通過區域間貿易向節能任務輕的省份轉移碳排放,并由此產生“碳排放泄露”現象。同時,這也有助于促進經濟較發達的隱含能調入地區(如上海、天津、廣東)向相關的、經濟欠發達的隱含能調出地區提供節能技術和資金支持,從而產生相應的節能效應。
另一方面,無論采用哪種方法,許多產品的碳排放乘數都存在顯著的地區差異。這意味著,可以根據同類產品碳排放乘數的地區差異對同類產品實施有地區差異的碳稅。這樣可以通過市場機制激勵那些在某種產品上具有“碳排放效率比較優勢”的地區更多地生產該類產品,也能激勵各地區更多地購買具有“碳排放效率比較優勢”的產品,從而如中國共產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所提出的“充分發揮各地區比較優勢”,優化區域產業布局。與此同時,還應打破區域間貿易壁壘,促進區域間商品的自由流通,減少不必要的重復建設,特別是高耗能產業的重復建設。這些政策的實施將使省際貿易的增長更有利于節約全國總碳排放。
要指出的是,如果對多區域投入產出表中的產業部門進行合并和拆分,可能會對本文的實證分析結果產生影響。因而,本文的實證分析結果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可以進一步研究省際貿易規模和結構變動對我國碳排放的影響。而且由于投入產出表的時滯性,本文不能反映近幾年我國區域間大規模的產業轉移帶來的省際貿易變化及其能源影響。此外,關于區域間碳排放責任的分配也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本文僅涉及到生產者責任和消費者責任兩種原則,未考慮收入責任、共擔責任等其他原則和分配方法。這些問題都值得進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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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艷君)
收稿日期:2016-05-10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工程項目“綠色發展戰略與政策研究”(JJ06_2015_SCX_00116)
作者簡介:張友國(1977—),男,湖南岳陽人,研究員,博士,研究方向:經濟能源環境模型及應用。
doi:10.3969/j.issn.1674-8425(s).2016.07.004
中圖分類號:F222.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425(2016)07-0017-11
Inter-Region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in China:Comparison of the EEBT and MRIO Methods
ZHANG You-guoa,b
(a.Quantitative & Technical Economics Institute; b.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China)
Abstract:The calculation of inter-region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is a hot issue in the economic-environmental accounting field. Emissions embodied in bilateral trade (EEBT) based on single-regional input-output model and multiregional input-output (MRIO) model are the two popular methods used to calculate the inter-region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This paper carries out a comparison of the two methods theoretically, and summaries their differences,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It respectively adopts these two methods to calculate inter-provinci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in China and compares the results obtained from the methods and analyzes the related policy implication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carbon emission multiplier of each product and service in each area calculated by the MRIO model is bigger than that calculated by the EEBT model.
Key words:inter-region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emissions embodied in bilateral trade; multiregional input-output model
引用格式:張友國.中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EEBT與MRIO方法的比較[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6(7):17-27.
Citation format:ZHANG You-guo.Inter-Regional Carbon Emissions Transfer in China: Comparison of the EEBT and MRIO Methods[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6(7):17-27.
主持人語:
清華大學張希良 教授重慶大學劉渝琳 教授
人類是環境的產物,又是環境的改造者。人類在同自然界的斗爭中,不斷地改造自然。但是在發展的同時,人們也越來越感受到大規模使用化石燃料所帶來的嚴重后果:資源日益枯竭,環境不斷惡化,還誘發了不少國家之間、地區之間的政治經濟糾紛甚至是沖突和戰爭。
張友國研究員的《中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EEBT與MRIO方法的比較 》一文基于單區域投入產出模型的雙邊貿易隱含排放(EEBT)方法和多區域投入產出(MRIO)模型對中國區域間碳排放轉移進行了測算,并認為:采用消費責任原則并結合省際貿易隱含碳核算,可以減少或避免行政考核壓力下的省際碳排放轉移。
蔣金荷《中國經濟和能源政策對碳排放強度的影響》一文采用Divisia指數分解模型對碳排放強度進行分解,結果發現,經濟發展水平是促進人均碳排放量增加的主要驅動因子,能源效率的提高、能源結構的改變都有利于人均碳排放量和終端碳排放強度的降低,但能源效率具有較大的貢獻率,而產業結構的改變總體上促進了碳排放強度的增加。
李玉紅《農業規模化經營的外部性分析—— 一個生態環境角度的考察》從生態環境角度,考察農業規模化經營對農業外部性的沖擊:減少生物多樣性,割裂封閉的物能循環,從而對化學合成品產生高度依賴,引起生態退化和環境污染。規模化經營在提高私人收益的同時,增加了社會成本。在政策缺失的情況下,市場機制并不能實現農業資源的有效配置,而傳統農業逐漸萎縮,生態價值服務供給不足,而規模化農業過度發展,污染程度超過社會最優水平。我國應當重視農業的外部性價值,探索將農業外部性價值內部化的政策工具,實現農民與自然的和諧共處、農業與社會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