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松++++孫士現
從2005年至今,創客運動已經走過了10年的歷史。它已經、正在,并將對全球各國的經濟、政治、文化和教育等方面產生越來越重大的影響。
在我國,創客運動方興未艾,創客隊伍日益壯大,創客社區和創客空間遍地開花,創客的創新成果亦紛至沓來。值得注意的是,創客運動正在成為國家意志。國內外學者對創客運動的研究多著眼于其對經濟、文化和教育的影響,而對創客運動之于知識民主化,尤其是我國急需的知識創新民主化的意義研究尚未受到重視。
近現代社會之前,創造知識的主體長期被宣稱為上流社會,包括君主、貴族和廣義上的士大夫階層。廣大民眾通常是作為知識的被動接受者,而非主動的創造者而存在。尤其荒唐的是,他們即便有所創造、創制、創新,也總是被嗤之以鼻。在知識面前,廣大民眾毫無知識話語權。然而,創客運動正在改變這一切,其根本原因是它為廣大民眾打開了知識創新民主化的大門,讓普通人成了知識創新的主體。
知識創新民主化的工具
創客運動使用的技術為知識創新的民主化提供了有效的工具。美國一些創客運動研究人員早就注意到了創客運動的民主化、大眾化本質。他們發現,創客運動借助價廉的硬件,便捷的數字化制造,便于分享的軟件,設計創造出新的產品。在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馬丁(Lee Martin)教授提出的創客運動的三要素中,列第一位的就是數字工具,包括迅捷便利的原型設計工具和低成本的單片機平臺。
知識創新主體民主化浪潮的涌動,不單單得益于現代技術。萬眾之所以能創新,成就自己為知識創新的主體,還在于數字技術與傳統技術的結合。中外各地的創客實踐表明,創客運動的基礎性活動大多源自于長期的愛好、日常技術和傳統的工藝制造;另一方面,他們又在近年來得到了數字制造技術工具和在線網絡的強勁推動,使得那些原本由于文化程度不高而難以成為知識創新主體的普通百姓也能進入創客空間,分享點子,切磋技藝,創制產品。可以這樣認為,正是知識的歷史傳承和知識的創新兩者之間相得益彰、交相發明的互動,才有力地推動著廣大的公眾進入“藝術、科學和工程等方面的創造性的生產,在那里,不同年齡的人們將數字技術和物理技術相融合,以探索點子,學習技術性技能,并創造新的產品”,創造著“實用的、能與之互動的,并能展示的東西”。
知識創新民主化的客觀環境
創客創建的創客(空間)社區為知識創新民主化提供了客觀可靠的環境。作為創客文化的載體,以分享技術、交流思想為樂的創客所創建的創客社區,其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發源于歐洲的“黑客空間”,其中最著名的是赫倫德(Wau Holland)創建的以揭露重大的從芯片到PIN再到智能手機等技術安全漏洞而聞名于世的“混沌電腦俱樂部”(Chaos Computer Club)。創客的領軍人物奧特曼(Mitch Altman)參觀了歐洲的“黑客空間”以后將這個概念帶回美國,在舊金山建立了Noisebridge創客空間。
就其與教育界知識創新聯系的密切性而言,創客空間首推麻省理工學院(MIT)的格森菲爾德(Neil Gershenfeld)教授創建的知識接受與知識創新的一體化的FabLab。本質上而言,與其說它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創客空間,倒不如說它是一個新穎的教育環境。在這里,工程原理、機器人原理以及設計原理構成了核心,任何人都有可能通過自行生產而不是購買或外包他們所需要的工具的方式解決自身的問題。今天,在創制基金(the Fab Foundation)的支持下,遍及全球各地的 FabLabs得到了包括培訓和局域網開發等在內的多樣化幫助。隨著MIT的FabLab網絡的不斷延伸,創新2.0時代的個人設計、個人制造的概念越來越深入人心,激發了全球的創客實踐。換句話說,創客空間的延伸使面向知識社會創新2.0的FabLab探索真正從MIT的實驗室網絡脫胎換骨地走向了社會大眾。
在走向大眾的趨勢下,作為由創客們志愿發起組建的創客空間已經成為創客們交流創意、實現創意創制分享和操作的平臺。只要步入這樣的平臺,人人都能成為知識創新主體的思想和觀念日益深入人心,這是因為創客空間為廣大公眾提供了成為知識創新主體的四大現實可能性:空間的開放性、創客種類的選擇性(只要你有足夠的時間、精力與一定的支付能力,你可以加入多個不同種類、不同城市甚至不同國家的創客空間),創客思想的分享性和創客創制的合作性。
除了教育機構、企業和民間自發組成的創客社區之外,非政府組織、獨立的公益性的非盈利機構等也極大地促進了知識創新的民主化進程。這些準教育機構極大地激勵了來自于不同年齡層次的創客空間的能量,將之匯聚成流,注入認知和創新體驗。更為重要的是,正如瑞思尼克(Resnick, B.)所認為的那樣,創客理念的引入,迫使人們必須重新界定什么是圖書館。如今在歐美等發達國家,在認識上,“圖書館正從信息的倉庫”轉變成“一個社區工作坊,一個充滿著知識經濟所需工具的中心”。 事實上,圖書館不僅僅是工具,以位于芝加哥的哈羅德華盛頓圖書館(Harold Washington Library)為代表的圖書館與創客社區的結合還使得圖書館成為手動制物的空間和知識創新的社區。
總之,正如創客運動研究人員已經注意到的那樣,在以圖書館和博物館為代表的非正式的學習環境領域中,創客運動和創客實踐如火如荼的開展,不僅有效創造和補充了旨在幫助創客創制的工具、物料和程序,還促使那些原本不把自己看做創客的人們一夜之間轉變成了創客。事實正是如此,在這些空間中,認知與創新齊頭并進。公眾首先是作為合法的邊緣性參與者/認知主體進入其中,在經過歷練之后,逐漸成為正式的完全的參與者(Full Participants),即認知主體與創新主體合二為一的創客。
知識創新民主化的文化品格和生活方式
創客運動創造了以“知識創新民主化”為標志的文化品格和生活方式。眾所周知,創客運動有三個組成部分:一是參與其中的個體,即創客;二是作為實踐的社團存在的創客(空間)社區;三是創客式認知與創新的一整套活動。就創客運動與知識民主化的關系而言,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馬丁教授等學者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上述第三個組成部分的重要性。他指出:創客運動推動的知識民主化進程不僅關乎技術工具和創客空間的開發和利用,其之所以成為民主化進程,關鍵之處在于實踐活動。
創客運動,特別是其中的創客的實踐活動,本質上表現為認知主體、創新主體與應用主體的三位一體化的主體性活動。廣義說來,創客一般都是基于網絡的新建構主義者。他們的創客實踐表明,他們將學習與創新視為一個完整的過程,主張將學習、應用與創新三步并為一步。
作為知識創新主體的創客,其實踐活動本身創建了一種圍繞創客空間的嶄新的生活方式。雖然創客活動是創客社區的核心部分,但它絕非創客活動的全部。創客實踐和創客研究均表明,創客實踐社區之所以在創客空間形成,是因為其成員協同、合作式參與一系列活動。例如:創客空間同時容納作為生活平臺上的活動,包括散步、打游戲、關愛寵物等;創客空間同時作為思想交流和信息分享平臺上的活動,包括組織讀書會、開設主題論壇等。
毫不夸張的說,上述這些創客實踐不僅孕育、培養和造就了日益壯大的知識創新主體隊伍,還創造了嶄新的創客型生活方式和創客式社會歷史文化。創客型生活方式還不斷凝練出一種促進知識創新主體民主化的獨特的文化品格,其中包括:
生命意義在于創造的信念:創客并不十分關注他們到底能做些什么,令之興奮、亢奮而持續為之不懈努力的是“能創造什么意義”。對創客而言,創造物質產品、工件、器具乃是意義的創造,或者是意義的最具體的表達,至于其創制是否具有商業價值,或者能否立刻幫助人們等,往往并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
創新就是美本身的美學觀念:創客不僅對創建美好生活寄予熱望,他們還把創新本身視為美的活動,所以,作為最有意愿、活力、熱情和能力在創新時代為自己,同時也為全體人類去創建一種更美好的生活的廣大創客,乃是受到獻身的熱情所鼓舞的人,是癡迷于創新之美的人。
以需求為中心、問題為導向的知識創新立場:奉行這一立場,創客不斷激發和增強。馮·格拉塞斯費爾德所言說的“生存力”,創造能針對特定需要、解決具體問題的知識;與此同時,為了適應不斷擴展的創客經驗,創客個體的圖式亦會不斷進化,日漸成熟和完善。
樂于分享思想、技術(工具),善于合作建構產品對知識的創新態度和精神:廣義來說,創客是指那些出于興趣與愛好,努力把各種創意轉變為現實的人。自然、創新、實踐、分享和合作就成為創客的共同特質,從而,它們不僅成就了“通過創造某一可以分享之物的行為來建構知識使然的學習”,他們還在學習的同時,通過取長補短、相互協調,爆發巨大的知識創新活力。
創客運動之于知識創新民主化的根本意義
創客運動之于知識創新民主化的根本意義包括三個方面:大眾成為知識創新主體意識的覺醒和形成;大眾作為知識創新主體地位的確立;知識創新主體地位之上的大眾知識創新精神的不斷發揚和力量的逐漸壯大。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知識的壟斷和知識的暴政將廣大民眾拋棄在知識的創造者世界之外,其創造知識的夢想長期處于沉睡狀態、被壓迫的境地,成為創造知識的主體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創客們掀起的革命所帶來的工具和促發的精神,極大地培養了民眾的酷趣(hard fun),形成了廣泛的從“想做”到“能做”的態度(‘can-doattitude);而“能做”這一態度本身又激發創客深入挖掘和建構大的想法、觀念、創意,讓科學變得手能摸、手能做,而且趣味十足。結果,廣大的創客民眾喚醒了創建知識的夢想,喚醒了成為知識的創建者的夢想。這樣的夢想具有神圣的性質,根本原因在于創客這一概念自創客革命以來成了人類的(潛在)普同性。換句話說,在知識創新這一民主化過程中,知識創新主體隨著夢想的成真,逐步建構了知識創造“主體”(agency)的身份。
廣大民眾作為創客,其知識創造精神的發揚和力量的壯大,既是知識創新民主化的產物,又反過來促進了知識創新的民主化,使得越來越多的普通民眾成為知識創新的主體,與傳統意義上的知識界共享知識話語權。筆者認為,創客運動推動的知識民主化的進程,不僅懷抱一個宏大的知識愿景,它還承諾:波瀾壯闊的創客運動必將孕育深刻而廣泛的知識以普及民主以機會和權利。當然,這一民主化并非指人人都享有受教育的權利和機會,而是指人人都可以創造知識,成為知識創造的主體。
【參考文獻】
①徐廣林,林貢欽:《公眾參與創新的社會網絡:創客文化與創客空間》,《科學與科學技術管理》,2016年第2期。
②馬駿:《創客空間商業模式實證研究》,《科技進步與對策》,2016年第8期。
責編/王坤娜 孫垚(見習) 美編/楊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