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 北極圈里的“鱈魚風景”

陳婷

羅弗敦群島，進入二月后，鱈魚開始洄游，挪威最古老的傳統活動—冬捕模式開啟。

“我們的祖先之所以可以在緯度如此高的地方定居下來，是因為墨西哥灣暖流終年關照著挪威海峽，不僅冬季的氣溫沒有同緯度其他地區那樣低，洋流還帶來大量魚群，提供了豐富的食品。”挪威朋友告訴我。

過去的捕魚季，來自各地的漁民要在海邊的小木屋里共同生活上三四個月，陋舍小屋竟然要容納10個人。像兒童床一樣的傳統床鋪竟然要擠下2個人，除了當時的維京人身材比較矮小外，漁民們認為如果睡覺時將身體展開，靈魂就會與肉體分離，于是基本都是半臥的姿態。

“你知道為什么漁民木屋都是紅色的嗎？”挪威朋友問我，我才注意到，“因為那時紅色的顏料最便宜，是用魚血和魚肝油混在一起。”這種方式早就被現代油漆涂料替代了，不過一想到每天都被海腥味兒包圍著，即使吃飯和睡覺，那滋味兒也不好受。“從前的漁民需要用魚來交房租、飯錢和路費，剩下不多的也都用來喝酒了，所以一個捕撈季下來，基本拿不回去什么錢。酗酒是個嚴重的社會問題，過去這些地方的酒水生意都有限制。”那時的漁民生活還是很辛苦的。

很想了解現代漁民的生活，聯系了當地漁民Geir帶我出海。他有個綽號叫“鱈魚之父”（Cod Father），看樣子是位經驗豐富的老漁民了。碼頭，湛藍的天空，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一切都明媚得有些不真實，我興奮地跳上Geir的小漁船。“今天天氣不錯。”Geir和旁邊一條船的漁民打著招呼。“他們不是本地人，來自奧斯陸，每年這個時候都過來捕鱈魚，已經10多年了。”Geir告訴我。

挪威西部海域成為世界著名的高緯度漁場，匯集了大量終年在這里停留和繁殖的冷水性魚類，從古至今，每當鱈魚群浩浩蕩蕩抵達羅弗敦，便是漁民的節日。這些鱈魚從巴倫支海遠征至此，場面之壯觀不遜于塞倫蓋蒂草原的動物大遷徙。隨之而來的是近萬條漁船從挪威各地“侵入”羅弗敦，外省的漁民要在這里住上三四個月。中世紀，鱈魚出口曾占到挪威出口量的八成。1700年至1950年是漁業最興盛的歲月，雖然21世紀的漁船都裝上了發動機，但挪威漁業仍在以百年不變的模式運作。

“今天因為別的漁船的網放在了我的網上部，要等他們收完網后我們才可以工作。”每條漁船在海面都有專屬捕魚區，因為太多船，不得不劃分海水的深淺來撒網，好在是默認的規矩，大家都遵守，也就不會有糾紛。

等了1個小時，我們之前的漁船終于完成作業開走了。只見Geir將浮標撈起，開始收網。由于全部是機械化，他一個人便可以完成所有工作。眼看一條又一條肥碩的鱈魚浮出水面，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大魚，每條都有一二十斤的樣子。

陽光如此燦爛，收獲也是如此豐盛，不禁感嘆，上天眷顧挪威。千百年來，墨西哥灣暖流北上，遭遇來自格陵蘭的寒流，一暖一冷，途經之處極盡纏綿，形成大量冰山。兩股洋流商量好了又一起繼續南下，為它們流經的海岸帶來大自然的饋贈，挪威便是最大的受益者。羅弗敦群島附近海域生活著數百種魚類，分為深海魚類和淺海魚類，其中最多的便是鱈魚。每年1月到4月，鱈魚都會從別處游至羅弗敦群島產卵，因此這里成為了世界上捕撈鱈魚的最佳場所，也成為魚肝油的重要產地。

眼見魚桶都裝滿了，漁船很小，有些轉不開身，我不得不退到駕駛艙里拍攝。一個上午的時間，Geir便捕到了500公斤的鱈魚，“最多的時候一天可以打2000公斤，不過也不完全是好事，因為太多了，價格就下來了。”這種鱈魚在當地的收購價是每公斤20挪威克朗，到奧斯陸的超市里就會翻上10倍。排隊等候岸上收購時，Geir開始處理起魚來，他麻利地切掉魚頭扔回大海，“這么好的魚頭，多浪費啊。”看著鷗鳥追逐在船后爭搶，我有些惋惜。“沒辦法，今年魚頭價格太低，收購商嫌費事，不要。”魚籽和魚肝是好東西，Geir會專門揀出來，價格還不錯。午后回到岸上，辛苦勞作了半天的Geir可以放松下了，這里的人們活得扎實、歡喜，享受著大自然的賜予，正如他們的維京祖先。

羅弗敦群島不禁捕鱈魚傳統歷史久遠，也埋下了深厚的“鱈魚情結”，一個地區自然資源和氣候的影響同樣體現在飲食文化上。

這個季節，羅弗敦群島遍布“鱈魚架”（Fish Rack），原來除了新鮮鱈魚，風干處理后的鱈魚更容易保存和運輸。人們相信是維京海盜首次將干魚帶到歐洲大陸，他們將魚懸掛在船的架子上，邊吹干邊運送，可以保持數年不變質。而且制作方式簡易，工作完全可以由漁夫們自己完成。鱈魚分腌制與干制兩種，經過陽光和海風的自然曬干。腌制是將鮮魚剖腹去頭、去內臟，撒鹽，頭尾相錯，層層碼放。不過由于鹽在中世紀屬于貴重商品，直到17世紀初從歐洲南部購買到廉價的鹽，當地漁民才真正開始大規模用鹽腌制鱈魚。

干制用的人字形“鱈魚架”有七八米高，人們將鱈魚頭部切除，除去內臟并清洗干凈，把兩條鱈魚從尾部捆綁，懸掛在木架上風干，遠看就像魚皮屋一樣奇異。也可以從腹部切開，沿脊柱分為兩半，剔除脊骨，方置在戶外的巖石上風干。

捕撈季節在冬季，每年2月開始，人們把鱈魚掛在戶外的木架上時，北挪威還在下雪，積雪和寒冷的氣候正好阻礙和防止細菌和小昆蟲落入鱈魚內。但曬干時的氣溫不能太低，否則魚肉纖維會發生斷裂，這種冰凍魚不能被長時間存放。最好的氣候是氣溫略高于零度且雨水很少，羅弗敦的氣候正合適。鱈魚通常需要放置在架上3個月左右，取下來后還需要繼續放置在通風、干燥的室內3個月。這個過程中，鱈魚體內的70%的水分將會消失，但仍然保持了原有的營養物質，只是變得濃縮。

干鱈魚作為挪威最主要的出口商品持續了幾個世紀，晾好的魚干分類包裝運往其它國家。經過按質量分級后，最好的干鱈魚一般出口到南歐諸如意大利、克羅地亞、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國。在當地，干鱈魚Bacalao是一道名菜，尤其受葡萄牙人和西班牙巴斯克人的喜愛，據說葡萄牙食譜上有500種Bacalao的做法，實在太富有想象力了。

對我這樣一個異鄉客，出海捕魚是樂趣，吃魚是享受。開始有些羨慕挪威人的這種靠海吃海的生活，“海釣天堂”名副其實，挪威的釣魚法規非常寬松，個人海釣無需任何許可。挪威環境保護署的官方網站上甚至堂而皇之地寫著：釣魚，是挪威人必需的生活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