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賢忠(南昌工學(xué)院民族教育學(xué)院,江西 南昌 330000)
?
《論語·陽貨》篇中陽貨與孔子的“禮數(shù)”
劉賢忠
(南昌工學(xué)院民族教育學(xué)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摘要:《論語·陽貨》篇中陽貨與孔子有關(guān)“禮數(shù)”的事,可以說把古代的禮制說得饒有趣味。筆者試結(jié)合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從因禮不見、依禮當(dāng)見與互不“背禮”三個方面來進(jìn)行闡述。
關(guān)鍵詞:論語;陽貨;孔子;禮
《論語·陽貨》篇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途……孔子曰:‘諾,吾將仕矣。’”這段話的大意是:陽貨想要孔子來拜會他,孔子不去,他便送孔子一個蒸熟的小豬。孔子探聽他不在家的時候,去拜謝。兩人在路上碰著了……孔子這才說道:好吧,我打算做官了。
這件事主要是寫陽貨想召見孔子,但因各種原因,孔子都不去拜會他。于是陽貨便送了‘豚’給孔子,這樣孔子就不得不去拜會。正如《禮記·曲禮》所說:“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這里,陽貨欲借“禮”行其事(召見孔子)。孔子的回禮是應(yīng)該的,也是合乎禮制的。但令人奇怪的是,陽貨趁孔子不在家去饋豚,而孔子也是窺陽貨不在家去還禮,因此這段有關(guān)“禮”的事就顯得甚是有趣。
我們知道,陽貨與孔子都生活在春秋戰(zhàn)國之際,那時周王室衰微,禮崩樂壞,新興貴族階層向舊貴族階層提出挑戰(zhàn),森嚴(yán)的等級制度也慢慢發(fā)生變化。有時甚至完全不顧禮法,因此在等級或地位身份上會有僭越的現(xiàn)象。《左傳》中記載了很多這樣的史實(shí),如《桓公五年》記載“祝聃射王中肩”之事,《宣公三年》記載“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等。《論語》里也有記載,如《八佾》篇記載“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等。雖然有如此多的僭越禮制的行為,但是禮法還是在繼續(xù)實(shí)行,并非完全被忽視;而且還得到一部分大夫或士人的維護(hù),如孔子。他一直在宣揚(yáng)舊的禮制,《論語》中也記載了他的很多有關(guān)“禮”的言論,如“克己復(fù)禮”(《顏淵篇》)、“禮,與其奢也,寧簡。”(《八佾篇》)等。所以,雖然時常發(fā)生僭越現(xiàn)象,但在日常生活中,諸侯與諸侯之間,大夫與大夫之間,諸侯與大夫之間,大夫與士之間,禮仍然是不可僭越的。正如《左傳·宣公十二年》所言:“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
因而在這種社會大背景下,《論語·陽貨》篇記載的陽貨與孔子之間有關(guān)“禮”的事,則給人留下了許多疑惑。一是陽貨召見孔子時,孔子處于欲行其道卻不見用的境遇,而陽貨正想請他出山,他卻不見;二是陽貨饋豚后,孔子便往拜會;三是陽貨與孔子都趁彼此不在家的時候再去行禮。不過這些行為看似違背常理,卻又合乎當(dāng)時的禮制。下面將分別進(jìn)行論說。
孔子不去拜見陽貨是有原因的。陽貨當(dāng)時為季氏家臣,據(jù)《論語正義》引毛奇齡《四書賸言》說:“季氏是司徒,下有大夫二人,一曰小宰,一曰小司徒,故邑宰、家臣通稱大夫也。”[1]可知,陽貨在等級屬大夫一級,而孔子當(dāng)時還是士一級,因此他們在等級上相差一級。按當(dāng)時的禮制,上一等級的人召見下一等級的人,應(yīng)該是很體面的事,而孔子卻不見。究其原因,《孟子》里曾談到。《孟子·滕文公下》記載公孫丑與孟子的對話:“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柳閉門而不內(nèi),是皆已甚。”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段干木,魏文侯時人。泄柳,魯繆公時人。文侯、繆公欲見此二人,而二人不肯見之,蓋未為臣也。”[2]這里是說段干木不為魏文侯臣,泄柳不為繆公臣,則不見。大概當(dāng)時禮制如此:不為臣,則君召亦不見。但其實(shí)這里還有一段史實(shí)擺在孔子面前,那就是陽貨雖為季氏家臣,但卻專魯國國政。《左傳·定公五年》記載陽貨逐仲梁懷(筆者按:仲梁懷也是家臣)、囚季桓子等事。陽貨當(dāng)時只是個家臣,是個大夫,卻能驅(qū)逐與他同等級的其他家臣,并且囚禁自己的主人季桓子。若按當(dāng)時的禮制,則是僭越,是大逆不道的,應(yīng)該遭到國人討伐。而孔子作為周禮的維護(hù)者,面對著這樣一個僭越禮制、大逆不道之人,是不該見的,甚至應(yīng)討伐的,況且他也確實(shí)做到過。如《論語·憲問》篇記載:陳成子弒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陳恒弒其君,請討之。”再者孔子不為其臣,所以可以不去拜會他。
陽貨想召見孔子,孔子卻不來拜會。雖然召見失敗了,但是陽貨想要讓自己的“行為”正當(dāng)些,又不得不用孔子。因?yàn)樗僖娍鬃拥恼嬲康氖亲尶鬃咏o他正名。《論語·子路》篇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陽貨要專制魯國國政,他不能僅憑一人之力;況且當(dāng)時社會對名位之事十分看重。《論語·子路篇》云:“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所以他要拉攏孔子,讓孔子來他門下做官。孔子在當(dāng)時是周禮的維護(hù)者,而且道德地位很高,陽貨想借此來為自己正名,讓別人覺得他是名正言順的專政。所以他想要孔子來拜會,但孔子卻不來。此時,也許陽貨還覺得自己禮數(shù)不夠,于是“饋孔子豚”以行禮。《孟子·滕文公篇》亦曾談到:“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即“謂孔子不往見,嫌己無禮以致之也。”[3]所以后來便有饋豚之事。
但饋豚之事,陽貨雖依禮而行,卻又不行“明”禮,即趁孔子不在家時送禮過去。其目的非常明顯,《禮記·玉藻》云:“大夫親賜士,士拜受,又拜于其室;衣服,弗服以拜。敵者不在,拜于其室。”《禮記·賈疏》:“‘大夫親賜士,士拜受,又拜于其室’者,初亦拜受,又往彼家拜也。‘衣服弗服以拜’者,得君賜服,服以拜,大夫輕,故不服其所賜而往拜之也。‘?dāng)痴卟辉冢萦谄涫摇F涫遥I(xiàn)者之家也。敵者相獻(xiàn),若當(dāng)時主人在,則主人拜受,不復(fù)往彼家拜也。若獻(xiàn)時主人不在,所留物置家,主人還,必往彼家拜謝獻(xiàn)也。”[4]據(jù)以上引文可知,當(dāng)時孔子不在,依禮則當(dāng)往陽貨家拜謝。孫希旦《禮記集解》亦云:“愚謂士於大夫之賜亦再拜,大夫尊也。衣服弗服以拜,則車馬亦然。敵者來饋,己不在家拜受,則明日往拜,若孔子於陽貨蒸豚之饋是也。若在家拜受,則不再拜也。”[5]所以陽貨要趁孔子不在家時饋贈豚給他,欲使孔子來拜會,想在禮的形式上來完成孔子對他的歸附。但是孔子也是懂禮之人,也肯定知道陽貨的“禮數(shù)”。不過依禮而言,孔子這次是不得不要去拜見了。
面對陽貨的“禮數(shù)”,孔子是不得不見了。若依禮法而言,也是該回禮。除了《禮記·玉藻》中規(guī)定的禮制外,孟子在與弟子的對話中也曾談到孔子不得不見的理由。《孟子·滕文公章句下》:“公孫丑問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古者不為臣不見。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柳閉門而不內(nèi),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陽貨欲見孔子而惡無禮,大夫有賜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則往拜其門。陽貨瞰孔子之亡也,而饋孔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當(dāng)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6]孟子認(rèn)為陽貨先行禮,孔子又豈能失禮呢?不見則“失禮”。
不過,細(xì)察陽貨與孔子的行為,他們似乎都在大時代背景下,知時而進(jìn)。就陽貨而言,從以上行禮之事來看,似乎是很懂禮的,但僭越的事,他卻沒少做過。《左傳·定公五年》記載:“六月,季平子行東野。還,未至。丙申,卒于房。陽虎將以玙璠斂。仲梁懷弗與。曰。改步改玉。陽虎欲逐之。”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引《杜注》云:“昭公之出,季孫行君事,佩玙璠,祭宗廟。今定公立,復(fù)臣位,改君步,則當(dāng)亦去玙璠。”[7]這里,陽貨跟仲梁懷在季平子小斂時佩帶的玉制上有爭議。據(jù)《杜注》可知,佩玙璠則于禮不合,而陽貨卻行越禮之事,似乎根本不懂禮,或默認(rèn)僭越之事。而孔子呢,既然陽貨是僭越之人,是本不該相見的。但又因禮制的種種因素還是相見了。依大夫見士的禮制而言,孔子拜見陽貨是不越禮的,是“禮尚往來”。但是最后他竟然答應(yīng)到陽貨那里做臣,讓后人疑惑不解,而且他還不只這一次。《論語·陽貨》篇一共記載他三次往僭越之臣那里做官。如佛肸時為家臣,而反晉趙簡子,“佛肸召,子欲往”;“ 公山弗擾以費(fèi)畔,召,子欲往”。雖然這兩次召見都沒去成,但若按臣對君的禮來論,佛肸和公山弗擾都算是亂臣賊子,理應(yīng)討伐,而孔子卻甘愿歸附于其門下。大概正如《四書集注》中引程子之言:“圣人以天下無不可有為之人,亦無不可改過之人,故欲往。然而終不往者,知其必不能改故也。”[8]也許,孔子的維護(hù)周禮也不是頑固不化,而是順勢而行。
參考文獻(xiàn):
[1]劉寶楠著,《論語正義》,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674頁。
[2]朱熹著,《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270頁。
[3]劉寶楠著,《論語正義》,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673頁
[4]李學(xué)勤編,《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版,第921頁。
[5]孫希旦著,《禮記集解》,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829頁。
[6]楊伯峻著,《孟子譯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39頁。
[7]楊伯峻著,《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550頁。
[8]朱熹著,《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77頁。

中圖分類號:K239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4-0118-02
作者簡介:劉賢忠(1987.10-),男:江西南康人,碩士學(xué)歷,南昌工學(xué)院民族教育學(xué)院,助教,研究方向:古籍整理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