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

祖祖·科德

燈光開始變得幽暗，馬戲團安靜了下來，人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馬戲場，表演者們等待著巨幕的拉開，期待著一場讓觀眾眼花繚亂的表演。

當馬戲場上變成黑壓壓一片時，場內有很長一段時間鴉雀無聲。在黑暗中，觀眾席上似乎只有一個人的呼吸。

隨后，一陣擊鼓聲響起，響亮又明快：

踢噠噠！

咚噠噠，咚噠噠！

咚咚咚！

噠噠！

咚咚咚！

就在這時，樂隊爆發出一陣歡樂的樂曲，棚頂上各色的聚光燈掃過會場，把馬戲場照得色彩斑斕。五顏六色的花環、彩帶，旋轉著從棚頂降落下來。穿著黃色戲服的雜技演員從四個入口跳著入場，在聚光燈的照射下，他們從不同的方向出發，跳躍踏板，一個接一個地朝著中央的墊子翻跟斗。他們彼此間有幾英尺的距離，跳起來、鞠躬、微笑，然后再跑回會場邊的陰影處，再一次起跳。一些有著漂亮花色斑點的小馬被帶了上來，雜技演員們從他們身上翻過，然后像只貓一樣穩穩地落地，他們弓著腰，興奮地向后揮手。當雜技演員們鞠躬，彎腰把頭下到膝蓋，或者像橡膠一樣做劈叉的時候，鐵博戴少校在自己專屬的聚光燈下，邁著大方步走了進來。他身穿深藍色的燕尾服，華麗的金色紐扣釘在上面，下身穿著鹿皮的褲子，腳上踩著黑色的皮質馬靴，優雅極了。他手握精致的長鞭，用幾種語言大聲宣布：“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鐵博戴皇家漂流馬戲團和馬術交響樂團學會，這將是所有演出中最驚艷的表演，無數夜晚中最美好的夜晚。今晚我們很高興也很榮幸為您帶來歡樂和滿足，舒緩您短暫的不安，我們將以最飽滿的熱情帶給您期待已久的演出……”

最先出場的是十二匹斑馬，他們三匹一組，在一曲叫作《祖祖華爾茲》的樂曲伴奏下，開始跳起了優美的華爾茲。他們豐滿的小身材光滑、圓潤，他們的頭用黑白羽毛裝飾，看起來既古老又奇特。他們來來回回曲腿伸腿，當他們一次次相互交叉穿過的時候，形成了最美麗的黑白條紋圖案。隨后，燈光開始變換顏色，他們身上的白色條紋開始變成粉色、藍色、綠色。之后，干冰機的薄霧彌漫了整個表演場，斑馬們排成了一個圓圈，他們都面朝里，互相鞠躬。當迷霧升騰籠罩住他們時，他們小心翼翼地躺下，好像告訴全世界他們要睡覺了，此時薩克斯奏起美妙悲傷的樂曲。

燈光轉向表演棚內巨大的條紋棚頂。雪花從棚頂悠悠散落，在空中回旋著，那不是真的雪花，顯得太大了，倒是更像飛舞的彩鴿和飄零的玫瑰花瓣。當這些彩鴿和玫瑰花瓣旋轉著落在沉睡的斑馬旁邊，所有的人都著迷了。

即便是查理也沒注意到此時的舞臺上空發生了什么：走鋼絲的演員已經做好了下一個節目的準備，鐵博戴少校又回到舞臺開始介紹節目。

“女士們，先生們！”他大聲喊道，“今晚，在巴黎這里，你們將親眼看到，鐵博戴皇家漂流馬戲團和馬術交響樂協會的非凡演出，你們將被帶進一個現實永遠無法出現的幻境之中，我們今晚奉獻給您的演出絕對讓您大開眼界！世界上最著名的、獨一無二的、無法替代的空中猛將——埃爾戴博羅！他是最厲害的空中飛人，他可以在那條跟您項鏈一樣細的鋼絲上生活一輩子，夫人（說到這兒，他紳士般地指了一下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士），鋼絲的高度就像帝國使者和他太太的包廂那么高，”說到這里，他又朝著大包廂給了個手勢，然后連氣都不喘地繼續說，“女——士——們，先生們，閑話少說，現在有請——埃爾戴博羅！”

表演棚上方的鋼絲線被拉得像吉他琴弦一樣緊，橫跨劇場兩端，埃爾看上去棒極了。他站在鋼絲線的一端，穿著銀色的緊身連體衣，手拿一根長長的平衡桿，用最優美的姿勢指向他的一個腳趾。

起初，他只是站在那待了一會兒，看著讓人難以置信。隨后他沿著鋼絲跑了起來，好像在證明他是最棒的。然后，他沿著鋼絲跳舞，騰空跳起，單腿跳躍，還踢掉了鞋子。之后，有兩個女孩兒跑出來加入了他的表演，她們也穿著銀色連體衣，居然是雙胞胎姐妹！她們拿了個眼罩罩在他的頭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戴著眼罩從鋼絲上小跑過來。然后他把她們放到獨輪小推車里，推著她們越過了鋼絲。之后，他拿出一個小爐子，在上面做了個煎蛋，把它顛得像一個薄餅一樣。然后，他煞有介事地邀請一個觀眾上來。帝國使團中有一個人非常想上去，于是他被帶到了表演區。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堅強、自信，他爬上繩梯。當他爬到空中平臺時，埃爾戴博羅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后抓住他的后背，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將他帶到鋼絲對面的小平臺。查理看得入迷，他羨慕得不得了。

然后他突然記起，就該輪到他了。他跳起來，心臟跳動快得像活塞，內心感到既驕傲又開心，翻身跳進會場。查理很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他拉動那個磨得锃亮的拉桿，轉動舊舊的把手，放下盔甲獅籠，為下一個上場的馬科姆和獅子們做好準備。他動作熟練得像個專業人士。

查理在心里猜想著自己觀看獅子們表演的時候會是一種什么心情。他知道他們要做什么，排練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但是看他們在觀眾面前表演應該會很不一樣，他們好像無所不能，馬科姆好像極為勇敢、聰明，他“教”他們滾到地上，讓他們抬起爪子，當他告訴他們喊的時候，他們就大聲咆哮。好像他們和馬科姆一樣聰明，只是因為馬科姆喂養他們而遷就他，當然，說給他們喂藥更為準確。查理想這整件事對他們來說有點兒羞恥，還有點兒尷尬。

可當他的朋友們進入會場的時候，他立刻就被他們的強壯和優雅所深深吸引了，他們繞著會場跳躍，你根本無法直視他們高傲的鼻子。馬科姆看起來特別地嚴厲、勇猛，他穿著非洲長袍，手拿犀牛皮鞭，握住獅子的爪子讓他們怒吼，然后把他們龐大的身軀重重地摔倒地上，之后躺到他們身上。當他把后背沖向年輕獅子的時候，查理真替他捏了把汗；當他給老獅子套上戰車，自己坐進去趕車的時候，查理甚至更害怕了，因為他知道馬科姆不知道的秘密。此時的老獅子已經不一樣了，他恢復了自尊，他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忍受這樣的羞辱了……但是老獅子也同樣重拾了理智，他知道為了過一會兒的逃亡，他現在不得不去忍受，所以即使他特別憎恨受到這樣的待遇，可他還是忍住了。所有這一切都在老獅子那美麗而憂傷的臉上浮現出來，查理讀懂了他的表情。

之后，獅子們假裝打斗，馬科姆分開他們，精神緊張的觀眾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母獅子們表演了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絕妙技能——彈跳，之前的日子里，她們經常在獅籠里練習這項技能。貨車籠子被滾動著推進獅籠，馴獅人要進入盔甲籠子和獅子們待在一起。母獅子們要沿著籠子彈跳，她們跳到一面墻上，再蹦到另外一面墻上，如此反復。接著，管樂隊演奏了一曲獅子們的樂曲——蘇薩的《團隊精神》，母獅子們跳上盔甲籠子的一邊，她們沒有用爪子抓住籠子，而是從籠子上彈跳回地面，再從地面跳上籠子，感覺一邊就像死亡之墻，而另一邊像是小貓跳上沙發背。觀眾們怕得發抖，這些大貓朝他們撲過來，這些巨大的猛獸撕咬鐵籠，他們能聽見金屬鏈晃動的咯咯聲和震天的怒吼聲。能看見母獅們巨大的爪子和圓潤的奶白色肚皮，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既壯觀又驚險刺激。這就是馬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