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健靈
月光下的指甲島出奇地安靜,它仿佛是睡著了。盡管見不到人,也沒有花草,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這座小島曾經的美麗。
黑漆漆的夜幕里,亮起了一盞小小的油燈。海岸上,擺出了一個小攤子。突然亮起來的油燈旁,擱著四張木桌子和木椅子,蒸騰的熱氣里映出了戴著雙耳帽的老爹的臉,藍色印花的擋風布在海風里一飄一蕩。
攤子上一個客人也沒有。
“老爹,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櫻問。
“藕粉丸子。”老爹一邊搓著手里的糖餡一邊說。
案板上已經擺好了一溜可愛的糖餡心,旁邊還有一小堆篩過的藕粉,老爹往中間扒出一個小小的凹坑,將鍋里的沸水倒入沖熟,邊沖邊用筷子攪動,那藕粉就成了半透明的糊糊。老爹又將這些糊糊搓勻,分成小團,包入了糖餡封口。
這時候,旁邊的蒸籠里已經墊好干凈的濕布,冒起了熱氣。老爹將這些做好的藕粉丸子,逐個放在糯米里一滾,使其沾上糯米,這些小丸子就像渾身長了刺,活像圓滾滾的小刺猬。他把它們放進蒸籠里,扇旺了火,空氣里就彌漫起了甜甜的香氣,真的很誘人哪!
四個人在旁邊看傻了眼,他們在椅子上坐下來,等待那些好吃的藕粉丸子上桌。
“好吃啊!”海豚咬了一口藕粉丸子贊嘆道。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么奇妙好吃的東西了,餡是金黃色的,包著半透明的外皮,表皮的糯米飯粒,就好像披了件蓑衣。
“它讓我想起小時候媽媽做的藕粉丸子。”奎科說,他在藕粉丸子的糖餡里吃出了金橘餅、蜜棗,還有桂花和核桃仁的味道。
“你也喜歡嗎?我家沙郎最喜歡我做的藕粉丸子了。”老爹笑瞇瞇地說著,特意在奎科的碗里多加了兩顆。
“老爹喜歡奎科哦。”櫻悄悄對修人說。
“可不是!”修人眨眨眼,“不過,奎科的確很討人喜歡啊。”
“老爹,你的藕粉丸子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坐在你的攤子上吃東西,覺得特別開心哦!”櫻干脆回過頭對老爹說。
“喜歡就好啊!”老爹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可是我攤子上最熱鬧的一天,來,我請你們吃啦,不收錢!”他又替他們盛上滿滿一盤,還在上面撒了一層糖桂花。
“老爹,為什么這指甲島上見不到人呢?”奎科邊吃邊問。
“因為他們不敢出門。”
“難道島上有可怕的東西嗎?”這些人七嘴八舌地追根究底起來。
“是啊,可怕……”
“那您一個人出來,不害怕嗎?”
“我不怕,我要等我兒子沙郎。”
“您在這里等了多久了?”
“呃……有兩年了吧。兩年里,我天天到這里來擺攤。”
老爹往鍋里加了一勺水,嘆口氣,他好像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把話吐出來。
老爹一直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許多年前,妻子死了,沙郎是他唯一的孩子。兩個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卻溫暖。可是有一天,沙郎被抓進了監獄,他犯了輕罪,兩年就可以刑滿出獄了。那座監獄就在指甲島臨近的小島上,那是全國最大的監獄,一座名叫日落的城堡,關押著上萬名犯人,犯什么罪的都有。
誰都知道,后來“影子”來了。島荒了,人心隔膜了。就在兩年前,一片巨大的陰云籠罩指甲島達一月之久,陰云散后,監獄的獄卒神秘地沉睡,所有的囚犯傾巢而逃。他們如蝗蟲一般從小島渡海登上指甲島,將店鋪、錢莊、住戶洗劫一空,然后不知所終。經過劫難的指甲島,人心更加隔膜,人們時刻擔心著那些逃犯隨時會殺回來,生活在無盡的恐慌中。于是,大家養成了閉門不出的習慣,即便待在家里,也是人心惶惶,生怕隨時會有人破窗而入。所有的人家都把窗封上鐵條,猶如生活在牢獄中。
自從囚犯逃脫后,那座城堡一樣的監獄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站在岸邊,可以望見小島上那棟神秘的城堡式監獄。
可是,兩年了,老爹一直等待著沙郎回到他身邊。假如沙郎也逃了出來,怎么不回家呢?老爹郁郁不樂,始終想不明白答案。細雨飛舞的夜里,老爹一個人躺在床榻上,“爹爹……”他總會聽到從遙遠的天空中傳來沙郎的呼喚聲,孤零零的老爹更覺寂寞。
沙郎最愛吃老爹做的藕粉丸子了,假如沙郎果真逃了出來,果真就在附近,他一定會被藕粉丸子的香氣吸引而來。老爹這么想,忽然地快樂起來。兩年了,在寂靜無人的夜里,老爹都會在海岸邊支起小小的攤子,點亮油燈,等待他的兒子出現。
可是沙郎始終沒有出現過。老爹說到這里,沉默了。油燈的火苗被風吹動,在黑暗里一起一伏,明明滅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