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小米

坂本義喜 內田美智子

1

坂本先生在屠宰場工作。他的工作是宰殺活牛，加工牛肉。坂本先生一直都不喜歡這份工作。如果沒人宰牛，人們就沒有牛肉吃。坂本先生知道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但每當他看到牛的眼睛，就會厭煩自己的工作。

“我要辭職，我要趕快辭職。”坂本先生總是這么想。

2

坂本先生的兒子叫小忍，上小學三年級。

一天，學校通知家長參加開放日活動。以前的開放日活動都是小忍的媽媽參加，可是這回媽媽有事，只能由坂本先生去參加了。

今天觀摩的是社會課——“認識各種職業”。

老師問：“同學們，你們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做什么工作的嗎？”

終于，輪到小忍發言了。

坂本先生很少跟兒子講自己的工作，兒子會怎么回答呢？他有些不安。

他聽到小忍用很小的聲音回答：“賣肉的。我爸爸是個賣肉的。”

“是這樣嗎？”坂本先生小聲說。

3

坂本先生在家讀報紙的時候，小忍放學回來了。

“爸爸，你要是不工作，大家就吃不到肉了，對吧？”

“小忍，你為什么突然這樣說呢？”坂本先生覺得有些奇怪。

原來，放學后，班主任老師叫住了小忍。“坂本同學，你為什么說爸爸是個賣肉的呢？”

“因為爸爸的工作臟兮兮的。有一回，我看見他渾身沾滿牲畜的血，又臟又臭。”

“坂本同學，你爸爸要是不工作的話，老師、同學和很多人就吃不到肉啦。你爸爸的工作很棒呢！”

小忍一口氣把老師的話說完，最后說：“爸爸，你的工作是最棒的！”

聽完兒子的話，坂本先生覺得，這份工作也許應該繼續做下去。

4

這一天，坂本先生結束了全天的工作，在辦公室休息。只見一輛送牛的卡車開進了屠宰場。

“明天的活兒來啦！”

坂本先生正想著，看到一個小女孩從卡車的副駕駛座位上跳下來，爬上了貨箱。

坂本先生心想：“膽子真大呀！”

過了一會兒，那個小女孩還沒下來，他有些擔心，就走過去看看。

走近卡車時，他聽到小女孩在對牛說話：“小米，對不起！對不起！爺爺說，小米要是不變成牛肉的話，新年會很難熬。要是不把小米賣掉，大家就都過不下去了。對不起，小米，對不起！”

小女孩邊說邊撫摸著牛的肚皮。

坂本先生想，要是沒有看到這一幕該多好啊。

小女孩的爺爺從卡車駕駛座上下來，向坂本先生點點頭。“坂本先生，小米牛和這丫頭是一起長大的，我本打算一直養下去的。可是如果不賣掉它，過年孩子就沒有圣誕禮物和壓歲錢了。明天，就拜托您了。”

坂本先生再一次想道：“沒法干了！這工作真是干不下去了！”

突然，他有了一個念頭——明天我要請一天假。

5

坂本先生回到家，把小米牛和小女孩的事情告訴了小忍。

“把小米牛做成牛肉，爸爸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明天我想請假。”小忍聽了爸爸的話，“嗯”了一聲，什么也沒說，就轉過頭去看電視了。

當天晚上，同往常一樣，坂本先生和兒子一起洗澡。小忍一邊給爸爸搓背，一邊說：“爸爸，明天小米牛的事，還是你去做比較好。要是讓沒有愛心的人做，牛會受苦的，還是爸爸去吧。”

坂本先生聽了兒子的話，什么也沒說。他沒有改變請假的決心。

第二天早上，坂本先生等著小忍去上學。

“我上學去啦！”門口傳來小忍的聲音。很快大門又被打開了，小忍在門口喊到：“爸爸，今天要去上班哦，知道了嗎？”

“哦，知道了！”坂本先生不情愿地回答。

“那我走啦！”聽完爸爸的回答，小忍放心地上學去了。

“既然答應了孩子，你今天不去不行啦！”小忍媽媽說。

坂本先生無奈地上班去了。

6

到了屠宰場，坂本先生還是提不起精神。時間還早，他悄悄地去看小米牛。

在牛舍里，小米牛和別的牛一樣，擺出一副抵抗的架勢，對著坂本先生。小米牛的樣子很嚇人，坂本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伸出手。小米牛呼呼地去嗅他的手。

坂本先生說：“小米牛，對不起。你要是不變成肉的話，大家都不好辦呢。真是對不起！”聽了這話，小米牛用頭蹭了蹭他。

坂本先生學著小女孩的樣子，撫摸著小米牛的肚皮說：“小米牛，你一定要忍住別動啊！要是不擊中要害，你就得多受苦啦。不要動啊，不要動。”

終于輪到小米牛了。

坂本先生輕聲說：“小米牛別動，別動！”

果然，小米牛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時，小米牛大大的眼睛里流出了幾滴眼淚。這是坂本先生第一次見到流淚的牛。

坂本先生用電手槍擊了一下小米牛的頭，小米牛立即倒下，一動不動了。

（據說，在這種時刻，牛都會覺察到什么，使勁地搖頭反抗。因此，屠宰員經常會擊不中要害，造成牛被擊倒后還會抽動。）

7

第二天，小女孩的爺爺來到屠宰場，感激地說：“坂本先生，真是太感謝您了。昨天我帶了些牛肉回家，大家一起吃了。我孫女哭著不肯吃，我告訴她：‘多虧了小米牛，咱們的日子才能過下去呀，你把它的肉吃了吧。你要是不吃它的肉，小米牛多可憐呀？’我孫女哭著說：‘小米，我開動了……’她說著，很快就把肉吃光了。”

坂本先生想：這份工作我再繼續做一陣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