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青塵 方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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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式大片的“秘密武器”
文/馬青塵方 良

嚴格意義上說,除了二戰時期拍攝的一些戰時宣傳片,好萊塢名義上并沒有“主旋律”一說,而只有“主流影片”類型。但多年來好萊塢許多電影作為“鐵盒里的大使”,巧妙利用文化創新的強勢力量,將其主流價值觀念滲透傳播到全球各地,卻是不爭的事實。
好萊塢不愧是萬花筒式的“造夢工廠”,在運用電影語言傳達美國價值觀念方面,可以說達到了極高境界。特別是在軍事題材影片拍攝上,好萊塢無疑堪稱“棋高一著”的優秀老師。多年來,好萊塢戰爭片如龍卷風般大行其道,風靡全球,自有其獨到之處。看得多了,我也漸漸發現了編導打造“美式英雄”的四件“秘密武器”。正是運用這些貌似傳統的敘事策略,好萊塢一次次成功復制平凡小人物的英雄神話,展現無數個 “阿甘”自我升華的心路歷程,從而建立起不可動搖的敘事權威。
好萊塢戰爭片首先要表現的自然是美國人的愛國主義。無論是投資驚人的鴻篇巨制,還是生動可感的凡人小傳,多以塑造美國軍隊正面英雄,傳達美國社會的價值理想為主線。美國大片中的英雄都代表著正義和勇敢,透射出濃濃的大國情結和美國精神,“美式英雄”是秉承“上帝”的旨意去“拯救”人類,捍衛“自由”的榮譽不容置疑。比如《拯救大兵瑞恩》主要還是試圖向全世界解釋美國一切戰爭的“合法性”。事實上這八人小隊冒著漫天烽火去救一人,正是美國所有在領土以外進行的戰爭的縮影。美國參與兩次世界大戰、韓戰,以至越戰,每一名遠赴戰場的戰士,義無反顧地去執行拯救任務時,不正和米勒去救瑞恩一樣嗎?《拯救大兵瑞恩》要拯救的其實不只是八人,而是美國的百萬雄師;而待救的也不只一人,而是美國以外的普世眾生,是美國發動一切戰爭的“合法性”——只是必須記住,被救者不能辜負拯救者的厚望,一定要記得做個“好人”哦!
特別是在這些影片中,你稍加留心就會發現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凡是出現在片中的美國國旗,導演多是采用仰拍的手法,無形中營造出一種神圣莊嚴的氛圍,尤其是在炮火硝煙的戰場上,彰顯出星條旗不可侵犯的威凜,寓示著美國人不可戰勝的國家尊嚴。
其二是英雄神話。“美式英雄”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砥柱中流。《第一滴血》中越戰退伍英雄蘭博冷峻孤傲,只身一人把地方警察局攪了個天翻地覆;《作戰時失蹤》剛從越南戰俘營中逃出來的一位戰俘重返越南,單槍匹馬孤軍作戰,把其他戰俘全部解救了出來;《珍珠港》中飛行員雷夫和丹尼更是挺身急難一飛沖天,開著兩架殘缺不全甚至連雷達都沒有的破飛機,在槍林彈雨中一口氣擊落7架日軍飛機后順利返航。這些戰無不勝的“美式英雄”,永遠如同電子游戲中那些起死回生、滿血復活的“打不死的小強”,將美國人敢于單挑獨斗的“牛仔文化”表露無遺。
當然,美國編導們非常聰明,善于把觀眾訴求與人物個性結合起來,比如1970年面世的電影《巴頓》,它的高超正在于既展現了巴頓的橫刀立馬、勇敢忠誠,又沒有回避他性格中的黑暗一面,比如暴打膽怯的士兵,以及站在國旗前桀驁不馴地宣揚“美國人一貫好戰”……《巴頓》把英雄和悲劇都統一在主人公身上。而這些毀譽難分的復雜側面,也許正是巴頓令敵人膽寒的人格特質。如果《巴頓》只是一味歌功頌德的程式性作品,那么它在藝術上將和所有奉命之作一樣貶值不少。
而在我看來,好萊塢戰爭片最厲害的一招,就是它們大多數明明是歌頌美軍“英雄事跡”的主旋律作品,卻非要用一抹看似無意的“文化口紅”,把崇霸善戰的戰爭主題涂抹得高深莫測,這就是所謂“反戰油彩”。好萊塢在為“美式英雄”歌功頌德的同時,也沒有忘記為觀眾加一點調料,摻和一點對戰爭的反思,以示好萊塢戰爭片回歸人性立場的努力,在結尾往往借“美式英雄”之口呼喚和平、譴責戰爭,來兩句模棱兩可、思想淡漠的蒼白說教,《黑鷹墜落》是典型的例子。當然,我們也不排除有像 《現代啟示錄》《獵鹿人》等真正具有反思精神的精品,不過更多的美國軍事影視作品無疑還是藏而不露的宣傳品,是“小罵大幫忙”的典型。
2008年上映的《拆彈部隊》,雖然多多少少表達了戰爭是一道不可破解的魔咒,不但讓人無法抗拒,更無法逃離這樣的反戰主題,但觀眾在觀看《拆彈部隊》的過程中,更多時間還是和美國大兵一起在危機四伏的伊拉克戰場緊繃著神經,甚至能感受到拆彈現場他們額頭上一顆顆汗珠砸落在地的緊張——凡是看過該片的人,無不為美軍在伊拉克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個人英雄主義所感動,美式大片讓人們在購買美國式娛樂的同時,其實就宣揚了“美國至上”,讓人不自覺地認同“美式英雄”,傾慕“美式戰爭”,吸納“美國精神”。
聰明的好萊塢制片商們心領神會,積極投五角大樓之好,從主題立意到劇本創作都不斷征求軍方意見,以獲得軍方支持;美軍方也充分利用好萊塢的創作優勢,為其打造宣傳利劍。讓“美式英雄”夾帶著神化美國的光環走向世界。《壯志凌云》就是美海軍航空兵投資拍攝的招兵“活廣告”,影片放映后不僅報考海航的人數激增,制片商也從中獲取了巨額利潤,可謂一箭雙雕、各取所需。
好萊塢戰爭片的上述努力無可厚非,一定的藝術形式總是為一定的意識形態服務的。但是請別忘了,在美國人大力宣揚“美式軍人”是“正義化身”的同時,卻鮮有對其他民族、其他群體公正全面的平等表現。越戰題材片中,北越軍人無一不是極權專制下兇殘冷漠、草菅人命的化身,從早期的《獵鹿人》到較近的《野戰排》,美軍的“敵人”都是對內鎮壓人民、對外窮兵黷武的劊子手形象;在《黑鷹墜落》中持槍的索馬里人簡直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冷漠殺人機器。“美式英雄”的敵人永遠是沒有思想、沒有愛憎的行尸走肉,是一群道具、符號,是應該被消滅的“暴政工具”。這一點,看過韓國人的《太極旗飄揚》、《歡迎來到東莫村》等影片,相比韓國導演對戰爭中人性與愛的真摯謳歌,好萊塢戰爭片的狹隘之處不言自明。
退一步講,世界各地的貧窮、戰爭所帶來的黑暗難道就與西方世界的自私傲慢沒有一點關聯嗎?影片《戰爭之王》便采用非常獨特的視角,引領觀眾透視戰爭的另一面——軍火商眼中的戰爭。主人公尤里成為“西方文明”的符號,他滿臉笑意“免費”向非洲老百姓派送武器和戰爭時,難道不正是強勢文明對弱勢文明的奴役和誤導?

《護送錢斯》劇照
如果只是簡單地灌輸美國觀念,好萊塢大片顯然不可能風行全球。因此編導還有最厲害的一招,即表現主人公的“個性光環”。影片中那些“美式英雄”要么和政府格格不入,要么對上司滿懷怨氣,這種“游俠佐羅”的孤傲性格和出身寒微的市俗化身,為觀眾找到了一個宣泄情緒、寄托理想的渠道,正是好萊塢導演們為滿足普通老百姓的精神需求而“量身定做”的“平民英雄”。
不過,如何拍攝主旋律電影,我們還是要多向好萊塢取經學習。中國軍事電影一直沒有過這一關:缺少對戰爭的反省,缺少深刻挖掘普通人在戰爭中真實的思想、感情的作品,缺少人道主義照耀下的人性表達。與此相反,美國人非常善于以不完美強化完美形象,以非英雄化的方式突出英雄,如《辛德勒的名單》,辛德勒不是有意要去救人,而是出于自己工廠謀利需要保護了一些猶太人,最后出于人道主義又多保護了一些人。最后,辛德勒自我譴責,不認為自己是英雄而是罪人,用這個有缺陷的人把完美高尚的精神境界突出了,極大地弘揚了人道主義精神。
而反觀我們的許多編導,則習慣一上場就把英雄捧上神壇,不善于通過講述平凡人的酸甜苦辣,從平凡中發現不平凡,展現非凡。美國導演非常善于從小關節處見大境界,于無聲處聽驚雷,比如美國電影《護送錢斯》就徹底顛覆了“主旋律”在我們內心的慣有形象。
影片自始至終沒有從正面塑造美軍士兵錢斯的形象,甚至除了結尾那些錢斯童年的剪影,連錢斯的任何容貌都未表現。只有戰友和朋友們對錢斯的描述和介紹、指揮官在信中對錢斯的評價、錢斯的英勇和對戰友的友情……但是,當我們看完整部影片,卻能夠非常清楚地感受到那具靈柩之內,并非一具僵硬的軀殼,而是一個為國捐軀的充滿尊嚴的士兵。這樣的主流影片與“灌輸”、“說教”、“蒼白”無關,只與人性、人情、人道有關,這些影片成功的根本原因,就是既遵循銀幕邏輯,也尊重生活邏輯(或曰人性邏輯)。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藝術傳播的強大滲透力絕不是好萊塢的專利,如果我們的軍事文藝在創作中真正突破那種“高大全”的僵化思維,和好萊塢一樣追求“閑花落地聽無聲”的境界,那么拍攝出幾部風靡全球的軍事電影有何難哉?“心誠求之,雖不中亦不遠矣!”★
責任編輯:方 莉

《黑鷹墜落》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