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脾氣與胸懷

賀有德

晚清重臣左宗棠年輕時曾希望通過科舉考試步入仕途，可惜天意弄人，40歲之前，他的命運坎坷。

左宗棠小小年紀便考中秀才，可鄉試時，他的試卷竟然沒入考官法眼，幸喜趕上道光皇帝五十大壽，開了恩舉，多給考生機會，主考官重新批閱落選的“遺卷”，左宗棠才取得舉人資格。參加進士考試時，他接連三次榜上無名，其中一次竟是因為湖南人多中了一名進士，湖北人則少了一人，硬生生把左宗棠撤了！這樣一來，左宗棠的脾氣來了，決定不再參加科舉考試。23歲那年新婚，左宗棠在新房撰聯明志：“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

左宗棠雖然在科舉上不得意，但結識了許多湖南籍名臣。他在中舉之前，已與“經世派”首領賀長齡、賀熙齡相識，經常與這些人一起長談不倦，學問得到長足進展。賀氏兄弟德隆望尊，而左宗棠乃是不第之人。賀氏兄弟待左宗棠非常真誠，毫無官場架子，這讓左宗棠非常感慨，為其博大胸懷所折服。

左宗棠25歲那年，兩江總督陶澍回家省親，途經醴陵縣。左宗棠在縣公館作一對聯：“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陶澍家中曾得道光皇帝題匾“印心石屋”，左宗棠以此用典，恰到好處。陶澍召見左宗棠，一番晤談，對其才干、見識大為稱贊，認為左宗棠有經天緯地之才，遂以總督身份折節下交。更讓人稱奇的是，陶澍認為左宗棠才學超過自己，而當時國家多難，將來必有大用，居然替兒子求婚，與左宗棠結為兒女親家。總督與布衣結親，陶澍識才愛才之心，可稱舉世無雙。

陶澍女婿胡林翼十分愛才，見左宗棠器宇宏遠，志毅堅定，于是不遺余力地向當朝大臣作書推薦，聲稱“橫覽九州，更無才出其右者”，左宗棠因此聞名于公卿。因胡林翼推薦，林則徐曾準備起用左宗棠，可惜未及下聘，林則徐即引疾回籍。林則徐到湖南，請左宗棠到船上相會，暢談古今，通宵不眠，稱左宗棠為“不凡之才”，視為自己事業的繼承人。新老兩代邦國柱石舟中長談，傳為佳話，至今湘江邊仍立有林則徐、左宗棠舟上夜話銅像。

因為陶澍愛才，落魄的舉人成了總督府幕僚，左宗棠暗自慶幸。不料，兩年后總督病逝南京，左宗棠打道回府，在老家購置薄田數畝，當起了農夫，一晃就是10年。

左宗棠40歲時，太平軍進攻長沙，湖南巡撫懇請他出山相助。雖然自己曾經“絕意仕途”，但一來盛情難卻，二來自己也不愿真正空老林泉，于是，左宗棠毅然“受任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答應出山。

初到長沙幕府，左宗棠總是被其他幕僚捉弄。左宗棠心中雪亮，但強壓著心頭怒火。可是，忍耐終歸有限。一次，左宗棠和一個幕僚吵了起來，驚動了整個官邸。幕僚們紛紛出面勸解，沒想到左宗棠絲毫不給面子，還把平日里欺負過自己的幕僚罵了個狗血噴頭。從此，官邸上下都見識了左宗棠的脾氣，知道左宗棠難惹，開始對他客氣起來。

在長沙幕府，左宗棠得到了“左騾子”的綽號。而因為“騾子”脾氣，他差點掉了腦袋。當時，湖廣總督官文有一親戚樊燮，任永州總兵，貪贓枉法。左宗棠不信邪，憤然將樊燮繩之以法。樊燮咆哮公堂，左宗棠凜然呵斥：“紈绔子弟，國之碩鼠，有何面目見爾列祖列宗？”結果，官文向咸豐帝誣告左宗棠，幸喜朝中有人力保，左宗棠才躲過一劫。

湖南巡撫發現左宗棠頭腦清晰、謀略深遠，實屬不可多得的人才，慨然委以重任；而左宗棠也不負眾望，在戰火紛飛的亂世，很快展示出自己的才華。于是，不少達官貴人、英雄豪杰都來結交。左宗棠的名氣越來越大，很快得到朝廷重用，破格授予高官。從此，他仕途順風順水，很快官至封疆大吏。

出乎意料的是，左宗棠官位越來越高，脾氣卻并沒有越來越大。對待每一名下屬，他都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有一次，一個下屬誤聽謠言，在背后誹謗左宗棠。左宗棠從外地回來，聽說了此事。當時，眾人都以為左宗棠會大發雷霆。誰知左宗棠并沒有追究，而是主動和對方開誠布公，傾心長談，互相消除誤會。此事傳揚開來，下屬們都心悅誠服，更加傾心地追隨他。

后來，一位故交前來拜訪，特意詢問此事。左宗棠這才道出了其中玄機：“窮困潦倒之時，不被人欺；飛黃騰達之時，不被人嫉，才是人生的大智慧。當年我一無所有，難免有人想踩我，如果沒有火爆脾氣，早就奄奄一息了；如今，我身居高位，如果還像以前那樣暴躁，就會給人一種仗勢欺人的感覺，被人嫉恨，將來也許是個麻煩。”故交聽罷，感慨不已：“有大胸懷，有大智慧，將來必定能夠成就一番大事業！”

摘自《中國紀檢監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