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牛油果：“水果界網紅”的前世今生

張曉東

在新西蘭北島的亞熱帶作物種植地區，越來越頻發的“牛油果盜竊案”令農場主們感到無奈。據《衛報》報道，年初至今該地區已經發生過40多起大型果園盜竊案，這在治安一向良好的新西蘭足以登上全國性報紙的頭條。

“牛油果大盜”們看中的是這種水果日益高漲的市場價格：由于本地和國際市場的需求不斷攀升，加上去年因天氣原因造成的整體歉收，牛油果在澳新地區的平均單個售價翻了最多三倍——在澳大利亞昆士蘭州的超市里，單個牛油果由去年的2澳元漲到6到7澳元;在新西蘭也漲到了最高6新元一個。新西蘭牛油果協會發布報告稱，2015年新增的牛油果消費者接近10萬。

“現在的價格的確是高得比較離譜了，”西澳大利亞州的水果店老板羅素·德爾諾對牛油果價格的持續走高感到擔憂，“顧客會不耐煩的。”

新西蘭地區警探阿倫·法舍爾在網上警告那些想效仿作案的人，稱種植園里的牛油果大多數都噴滿了有毒殺蟲劑，“偷果有風險”。不料卻遭網友調侃：“現在一個牛油果的價格大約和六升汽油差不多。你覺得偷果賊還會在意這些嗎？”

人人都愛牛油果

牛油果（又被稱為“鱷梨”）的身價暴漲絕非只是發生在大洋洲地區的孤立事件。

事實上，牛油果這種作物近年來在全球范圍內都可謂是絕對的“業界網紅”，大受各國中產階級和小清新群體的追捧。

《紐約》雜志撰文指出，現如今美國任何一座大城市的食肆里都極度風行牛油果這種食材：“三明治里的花生醬、沙拉上的千島醬以及壽司米飯上的生魚片現如今都被替換成了牛油果，如果哪家餐廳膽敢不推出牛油果特色菜，那它一定是不想繼續做生意了。”

美國著名橄欖球運動員、來自新英格蘭愛國者隊的湯姆·布雷迪就是牛油果的知名愛好者之一。在他的極力推廣下，牛油果口味的冰淇淋成為Instagram用戶的最愛。在2015年的“超級碗”當天，全美國就著電視上的精彩表演消耗了大約1億磅的牛油果醬，使得這種健康食物取代香辣雞翅成為招待客人最上檔次的客廳小吃。

在美式都市生活方式的強大傳播力之下，牛油果又漂洋過海跨過大西洋和太平洋分別走上了歐洲人和亞洲人的餐桌。中國海關監測顯示，中國的牛油果進口量在2011年只有3.18萬公斤。而到了2014年，這一數字增加到近407萬公斤。

普遍認為，牛油果之所以廣受歡迎是因為它在美味的同時契合了當下都市群體追求健康飲食的潮流——或者說，它被貼上了一種“我很健康，快來吃我”的標簽。

?美國著名橄欖球運動員湯姆·布雷迪是牛油果的知名愛好者之一

“成熟的牛油果口感滑膩、氣味清新。蘸醬油堪比三文魚刺身，加糖冷凍則成為美味的冰激凌，完全沒有按水果的套路展開。”醫學科普網站丁香園介紹說，牛油果的油脂含量達到了驚人的15%。相比之下，普通水果僅僅為不到1%，這使它天生帶有一種“肥美感”，而脂肪恰好是食物美味的重要來源之一。

另一方面，牛油果的油脂又大部分屬于“好油脂”，即所謂不會對心血管、膽固醇以及血壓等造成負擔的不飽和脂肪酸。“從整體來看，它的油脂組成和橄欖油非常類似。”丁香園稱，相比于黃油和蛋黃醬這些傳統調味品，有著“森林黃油”之稱的牛油果口感類似，但熱量卻要低很多，并且脂肪酸構成更加健康。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好油脂”仍然也還是油脂。不少專家認為目前鼓吹可以“防癌”和“減肥”的“牛油果狂熱”其實帶有一定的盲目性。英國飲食健康協會的克洛艾·邁爾斯稱，吃牛油果應注意適量，因為其熱量超過多數綠色果蔬。

營銷出來的超級食物

按照邁爾斯的理論，牛油果富含的單一不飽和脂肪酸在常見的橄欖油、葵花籽油和多種堅果中同樣富含——牛油果實際上沒有那么“神”。既然如此，和杏仁核桃營養價值差不多的牛油果又是如何被冠上“超級食物”的美名的呢？

與大部分在人類食物史上爭奇斗艷的傳統水果（比如楊貴妃愛吃的荔枝）相比，牛油果可謂業界新秀：它在美國市場上開始走紅的時間是20世紀90年代，在中國等亞洲市場則是近幾年的事。

“牛油果可以說是在艱難和不測中堅強存活至今的典范。在那些輕飄飄的果實及其種子可以靠鳥類的消化道飛向各處擴張自己版圖的時候，笨重的牛油果和它的巨大果核只能依靠大象祖先吭哧吭哧地在周圍走走、排泄一下來稍微感受外面的世界。”《紐約》雜志稱，曾幾何時牛油果的果核是南美洲土著的天然老鼠藥——因為它有著微量的毒性。

墨西哥米卻肯州牛油果種植場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牛油果直到16世紀才被墨西哥的阿茲臺克文明所發現。在古代墨西哥人的眼中，牛油果并沒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20世紀初，牛油果初次被引入墨西哥的北方鄰居、美國人的餐桌上。但那時候的美國人對這種食物非常不屑一顧。其中有一部分原因竟然是它原來的名字太惡心：“鱷梨”令人聯想到鱷魚粗糙的表皮。

在墨西哥牛油果種植協會的多年努力下，“鱷梨”終于被大眾媒體逐漸更正為更好聽的“牛油果”。隨著戰后美國經濟的復蘇，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愿意嘗試除了面包和黃油以外的食物——牛油果至少不那么令人反胃了。

1995年，墨西哥牛油果種植協會聘請了著名的偉達公關，繼續向美國的家庭主婦們推薦這種來自亞熱帶的異域食材。偉達公關于是策劃了轟動一時的“為牛油果先生尋妻”活動，想要在全美范圍內為“健康、陽光的牛油果先生”尋找一個美國妻子。最終，來自芝加哥的羅賓·納達通過重重挑選成為“牛油果太太”，成為比“美國偶像”還要早的選秀明星。

“牛油果種植協會實際上是個財大氣粗的組織，它每年都會花一大筆錢用來推廣牛油果及其背后的生活方式，”《華盛頓郵報》稱，牛油果的走紅和優質的營銷策略分不開。除此以外則要得益于90年代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簽署：“以往從墨西哥進口水果會有一系列禁令，現在大概有 85% 的美國牛油果是進口的。”

直到今天，墨西哥牛油果種植協會還在持續發力。他們在2015年的“超級碗”上發布了一則價值1000萬美元的一分鐘廣告，只為了推銷“來自墨西哥的正宗牛油果”。

預料不到的發展困境

自從牛油果從墨西哥一隅走向全世界以來，掛滿這種綠色果實的果樹現今已經遍布全球各地的熱帶和亞熱帶地區。聯合國糧農組織數據顯示，2014年全球出產了490萬噸牛油果，約為2000年產量的兩倍，其中美洲產量最高，接近70%。

秘魯種植商BlueArgo預測稱，未來幾年全球牛油果消費還將繼續以每年10%至15%的速度增長。“但供應量一直是個問題”。BlueArgo舉例稱，中國幾年之前每年幾乎不進口一個牛油果，但現在每周都要進口三十幾個貨柜。“未來幾年全球牛油果將持續短缺”。

牛油果供不應求在新西蘭形成了“果園大盜”，但在其他一些經濟更加脆弱、人均收入不高的發展中國家種植區則引發了更為嚴重的社會問題。

在世界上最大的牛油果產區墨西哥，經濟價值日益攀升的牛油果被傳統上只對毒品種植感興趣的當地黑幫盯上了。媒體報道稱，墨西哥每年對美國的牛油果貿易產值高達10億美元，這使得很多黑幫開始對牛油果趨之若鶩。

在牛油果重要產區米卻肯州，當地黑幫已經壟斷了牛油果的種植。他們將牛油果變作“貨幣”或者“籌碼”，而農民為了換取“保護傘”只能不斷受這些黑幫的壓榨，以嚴重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忍痛將辛勤勞作的果實賣給黑幫——在外界看來原本可以成為落后地區扶貧法寶的牛油果反倒成了當地農民的苦難之源。

另一個牛油果產區智利則面臨著水資源短缺的困境。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智利的牛油果種植面積增長了8倍，高利潤驅使下當地農民紛紛改種牛油果，結果引發了水資源爭奪戰。一些種植園甚至打起了直接使用冰川水的主意。

一些環保組織警告，牛油果本身就是一種耗費大量水資源的作物，因此呼吁一些原本就缺水的地區不要繼續擴張牛油果的種植面積。

與墨西哥接壤的美國加州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也成為重要的牛油果產區。但與這一地區牛油果種植業一直伴隨的是灌溉用水不夠的魔咒。“種植一磅番茄需要9加侖的水，而種植一磅牛油果則需要72加侖。”就連當地種植園主查理·沃克也承認，加州的牛油果產業實在不具備可持續性。

“水費只會越來越貴，我們種出來的產品也只會越來越沒有價格競爭力。”沃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