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
最近在常去跑步的垛頂山發現一條隱秘的鵝卵石小徑,—路蜿蜒而去,在一個臺階下面,意外發現黑色卵石組成的四個字“秋蘭蟲聲”。
這座普通得近乎被人遺忘的小山上,竟有人寫這樣詩意的四個字!以前所見的,大多是“歡迎你”一類的俗語。要知鋪這樣普通小徑的人,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沒人會為一條小徑鋪出一路蟲聲。于是開始想象,也許鋪路人是個老詩人,是個愛山人。
一想,就感到特別幸福。再一想,幸福何嘗不是一條路,只是需要自己鋪出來。有人最后鋪成一叢荊棘,有人鋪一路詩,鋪成一段好時光。
走一條小徑,一路秋蘭,一路蟲聲,樸素的日子一下子透亮起來,浪漫起來。
李漢榮曾在文章中記錄了年少時與一個女孩相約看虹的時光。終于看到虹的那一刻,女孩讓他寫一首詩。他內心情感滿溢的時候,虹突然消失了,可是詩還沒有寫出來,“空蕩蕩的天空寫滿我的遺憾”,他哭了。
女孩卻單純地笑了,說:謝謝你透明的眼淚,大自然會妥善收藏它們的,下一次再看見虹,就不一樣了,虹里有你的淚珠,有你的眼神。
當我讀到女孩說的話時,眼淚一下子竄上眼眶,世間原來有這么美好的情感。喜歡這樣清清白白的時光,溫良,嫻雅,幽古,寂靜。走在哪兒,心上都有水澤,清澈自喜,眼里有云,舒卷自如。
那些清喜自持的歲月里,我喜歡過很多這樣的時光,如今回首,都似一段段浪漫旅程。比如,在花影下看看書,月窗前寫寫信,是一件多么浪漫幸福的事。
書可能翻不上幾頁,翻一頁也可能看不了幾個字。但就是那樣,靜靜的,風在身邊緩緩吹著;緩緩的,書頁在手指間靜靜閑著。
信可能不知寫給誰,那就寫給歲月吧,給歲月寫一行春風,再寫一行花開,另起一行,就自然寫到與一個人的初相遇,寫一行好時光。
當有一天歲月已晚,你照見青絲一縷,鬢白兩邊,有片刻的失神,傷感,但還是笑了。你把青絲捻線,往事作餌,隨風一拋,靜坐閑等。看看能不能在鏡子深處,釣到幾頁你寫給她的詩行,或她唱給你的歌聲。
然后,在這樣嫻靜的時光里,做點值得回憶的事。比如像一位詩人寫的那樣——種一叢花,某一天,便多了一些財富,十七片嫩葉,九個新芽,葉片上晶瑩的露珠和兩朵嬌美的花朵,還有一個路過的女子,和她的嫣然,花朵般的笑。
可人生難得一路小橋流水,清風明月,更多時候,走不見畫棟飛檐,行不識花香鳥語:走的是泥淖,行的是荊棘。
我愿人生行走間,遇泥濘,就在心中長出一條小徑:逢陰雨,便從詩人那兒借把油紙傘。
好人生,能看花開,聽細雨,也能向晚一簾風,看斜陽映山落;能走過“二十四橋明月夜”,也能揮別“多少樓臺煙雨中”。最后不管風雨飄搖,都能靜靜走進一頁小巷,一條小徑,走在青石斑駁的往事里。
多年后,花事已過,年歲也高了,風輕輕吹,雨款款來,一把油紙傘,是詩人浪漫的詩行;只有我蒼老臉上的皺紋,和兩鬢清白的時光,才是我自己的浪漫。
(阿根摘自作者新浪博客,圖/向美麗)